渣土车的尾灯在工地门口消失后，办公室里只剩下一盏顶灯亮着。陈砚舟没动，手指还搭在笔记本边缘，屏幕映出他半张脸。手机忽然震了一下，一条推送跳出来，标题是《江川市东南片区功能优化调整公示（草案）》。
他点开，目光扫到“b-7地块拟划入城市绿廊系统”时，笔尖在纸上轻轻一顿，像踩了脚刹车。
红笔圈住“b-7”，旁边写上三个字：等确认。
电话拨出去的时候，他顺手把窗边那杯凉透的茶倒进了盆栽。李国强接得很快，声音带着刚收工的松快：“咋了？是不是想请我吃宵夜？”
“查一下监理单位有没有收到正式函件。”陈砚舟说，“顺便调我们报批时的总规图，比对最新版本。”
“啊？”李国强顿了两秒，“你不会真看到啥了吧？我刚刷朋友圈，好像有同行在转这通知……”
“别刷了。”陈砚舟打断，“去办事。”
挂了电话，他靠回椅子，盯着墙上进度图看了三秒，然后起身把“商业区建设”那一栏用胶带撕了下来。动作不大，但干脆利落。
二十分钟后，李国强冲进来，手里捏着一张纸，额头上还挂着汗：“真改了！上午十点发的内部通知，要求明天提交调整预案。咱们那块地——现在叫‘生态缓冲带’了。”
陈砚舟接过文件，从头到尾看了一遍，点点头：“来得急，但不意外。”
“啥意思？”李国强皱眉，“咱们材料都订好了，钢筋水泥全在路上，这要改，工期直接崩。”
“那就改得快一点。”陈砚舟翻开蓝笔记，写下一行字：不能建商铺，不代表不能赚钱。
他抬头：“叫张慧，会议室，十分钟。”
会议室的投影刚亮起来，张慧就抱着平板进来了，头发有点乱，像是刚从居民群里爬出来。她坐下第一句就是：“我已经在想怎么解释这次调整了。说是政府强制吧，显得我们被动；说是主动升级吧，没人信。”
李国强一拍桌子：“谁要信？他们懂个屁！我们可是按正规流程拿的地！现在一句话就给划走，连个提前招呼都没有？”
“有理没理不重要。”陈砚舟打开平板，调出一组数据，“重要的是，我们现在做什么能止损，还能反赚。”
他翻到一页图表：“过去三个月，带中央绿地的住宅项目，开盘溢价平均高5.3%。绿化率每提升10%，客户停留时间多47秒，转化率涨两个点。”
李国强愣了：“你是说……干脆不建商业，改成公园？”
“不是‘干脆’。”陈砚舟拿起记号笔，走到白板前，“是‘正好’。”
他在白板上画了个方框，写上“邻里绿心”四个字：“全龄友好型绿地，慢跑道、亲子草坪、遮阴休憩区，再搞个共建花园，让居民认养植物。名字我都想好了——‘您家门口的公园，正在生长’。”
张慧眼睛一亮：“这个标题我能直接拿来当推文开头。”
“不止。”陈砚舟继续写，“政府要生态，我们就比他们更绿；居民要便利，我们就比开发商更懂生活。这不是缩水，是换赛道。”
李国强还是不信：“可现金流呢？公园又不能收租金。”
“住宅卖得好，还怕没钱？”陈砚舟调出成本模型，“这块地原本商业投入约四百八十万，去掉这部分，整体资金压力反而减轻。省下的钱可以砸在园林品质上，让整个社区看起来贵五分。”
他顿了顿：“而且，你想啊，谁家买房不看环境？以前我们吹‘十五分钟生活圈’，现在直接兑现一个真公园，你说值不值？”
张慧点头：“如果配上居民共建仪式，比如植树节那天搞个‘我家门口一棵树’活动，情感价值直接拉满。”
“对。”陈砚舟笑了下，“以后别人卖房吹绿化率，我们直接说——‘你家楼下是草皮，我家楼下是邻居种的春天’。”
李国强憋了半天，终于开口：“那你得让我找便宜又耐用的铺装材料，别整那些花里胡哨的进口砖。”
“预算另算。”陈砚舟合上笔帽，“但现在，所有人跟我去现场。”
三人走出办公楼时，天边刚泛起橙红。原商业区的基坑已经清完，地面裸露，像一块刚剥开的皮肤。
陈砚舟蹲下，抓了把土，在指间捻了捻：“湿度不错，适合种东西。”
他抬头问李国强：“东侧不做硬质铺装，改透水草坪，行不行？”
“行是行，但得做排水层，不然雨季成池塘。”
“那就做。”陈砚舟站起身，“西侧保留部分混凝土基础，将来做景观亭底座，省点钱。”
他又掏出手机，打开录音：“从现在起，所有涉及b-7区域的施工暂停。原班组转去南区做外立面装饰。物料调度重新排表，明天中午前交我。”
张慧在一旁记着要点，突然问：“要不要先放个风声？万一居民觉得我们在偷工减料……”
“不怕。”陈砚舟说，“今晚你就发《致居民书》，标题就用我说的那个。内容强调这是‘政企共建民生工程’，附上设计草图。”
“草图还没画呢。”
“画个大概就行。”他笑了笑，“圆圈代表树，波浪线代表跑道，再画个小人牵狗——老百姓一看就懂。”
李国强嘀咕：“你这草图比我小学美术作业还糙。”
“但有效。”陈砚舟收起手机，“人们不在乎你画得多精细，只在乎你有没有想着他们。”
三人往回走，夕阳把影子拉得老长。办公室里，陈砚舟取下红笔，在原商业区位置贴了张绿色便签，写着：“绿心计划，即日启动。”
张慧坐在桌前开始拟文案，李国强翻着建材手册嘀咕“透水混凝土价格走势”。陈砚舟站在进度图前，看了一会儿，忽然转身从包里抽出蓝笔记，在最新一页写下：
规则变了，不代表游戏结束。
有时候，换个玩法，才看得出谁真懂棋。
他合上本子，正要说话，手机响了。
是系统提示音。
界面弹出一条新任务：
【促成“邻里绿心”初步方案落地】
奖励：人脉资源卡x1（可解锁一名园林设计专家联系方式）
倒计时：72小时
陈砚舟盯着那行字看了两秒，嘴角微微扬起。
他没立刻点击领取，而是把笔夹回笔记本，走到窗边。
风从缝隙钻进来，吹动桌上那份刚打印的设计草图一角。上面画着一片开阔绿地，中央立着一块石碑，刻着四个字：此地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