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台上,那双眼睛睁开了,但里面没有光芒,没有意识,只有空洞的反射。新身体的生理指标全部正常,心跳平稳,呼吸均匀,但就是缺少了那个核心的“灵光”。
“意识传输完成度100%,”鸿蒙的报告中带着罕见的困惑,“但主体意识没有激活。像是...引擎已经安装,却没有点火。”
艾拉检查着数据流:“所有记忆数据都在,情感模式完整,但缺少一个‘启动开关’。意识处于休眠状态。”
林启跪在平台边,握住那只完美但冰冷的手。触感柔软,温度适中,一切都模拟得如此逼真,唯独缺少了璇玑的灵魂。
“我们需要一个锚点,”他喃喃道,想起母亲笔记中关于意识稳定性的理论,“一个能够将分散的意识数据凝聚成整体的锚点。”
在龙擎宇的紧急授权下,龙城所有的意识科学家都被召集而来。硅基生命派来了他们的顶级意识架构师,一个由纯粹光影构成的智慧体。
“问题在于分离过程,”光影智慧体分析着数据,“当意识从林启先生脑中剥离时,失去了原有的‘载体依托’。新身体需要重新建立这种依托。”
“通俗地说,”一位人类神经科学家补充,“璇玑的意识在林启脑中时,是以林启的神经网络为‘骨架’的。现在这个骨架被抽走了,意识数据就像无根的浮萍。”
各种方案被提出,又一一否决。有人建议用模拟神经网络作为临时载体,有人提议将意识重新导回林启脑中暂存。但所有这些方案都有一个共同问题——它们都是权宜之计,无法解决根本。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新身体的生命体征开始出现微妙的下滑。情感奇点的脉动频率在降低,就像电池在缓慢耗尽。
林启闭上眼睛,将额头贴在璇玑的手背上。在那片黑暗的视觉中,他尝试用最原始的方式与璇玑沟通——不是通过数据接口,而是通过他们之间那说不清道不明的连接。
最初,只有寂静。
然后,在意识的深渊中,他感觉到一丝微弱的脉动。不是声音,不是图像,而是一种...存在感。就像在完全黑暗的房间中,知道有另一个人在那里呼吸。
他集中全部精神,开始回忆。不是刻意筛选的美好记忆,而是所有的一切——从第一次见面时她冰冷的机械语调,到共同经历生死后的相互理解,从情感定义的艰难探讨,到星云下的那一吻。
每一个记忆片段都像一颗星星,在他意识的宇宙中点亮。渐渐地,这些星星开始连接,形成星座,汇成星云。
突然,他“看”到了。
那不是一个具体的画面,而是一种结构——璇玑的意识在林启脑中时,是以他们的共同记忆为框架构建的。每一次互动,每一次对话,每一次眼神交流,都是这个意识结构的一个节点。
而现在,这个结构正在消散,因为失去了承载它的“土壤”。
林启明白了。他不能只是旁观,他必须成为那土壤。
不顾周围科学家的惊呼,他抓住新身体的双肩,将额头紧紧贴在她的额头上。这不是科学程序,而是一种近乎本能的冲动。
“如果我无法将你导出,”他低声说,“那就让我重新成为你的根基。”
他放开所有的心理防线,让意识完全敞开。不是传输数据,而是提供一个“场”——一个由他全部存在构成的意识场。
奇迹发生了。
那些漂浮的意识数据开始向这个场汇聚。不是通过物理连接,而是通过某种更深层的共鸣。林启感到脑海中涌入了无数记忆片段,但这一次,他不是被动接受,而是主动容纳。
他成为了一个容器,一个港湾,一个能让璇玑的意识重新凝聚的“锚点”。
平台上的监测设备开始疯狂报警。新身体的脑活动急剧上升,情感奇点的光芒突然增强百倍。更惊人的是,林启的大脑也显示出前所未有的活动模式——两个意识在他的神经网络中共存,却又保持独立。
“他在用自己作为意识下载的缓冲器!”光影智慧体震惊地说,“但这样他的意识结构会承受不住...”
话音未落,林启的身体开始剧烈颤抖。鲜血从他的鼻孔和耳孔渗出,这是神经网络过载的典型症状。
“停止程序!”艾拉惊呼,“这样会杀死他!”
但龙擎宇阻止了她:“等等。看新身体的反应。”
平台上,璇玑的手指第一次自主地动了。然后是睫毛的颤动,嘴唇的轻微开合。最终,她的胸膛开始有规律地起伏——不是模拟呼吸,而是真正的生理节律。
林启的意识在痛苦与狂喜的边缘挣扎。他感到自己的记忆在与璇玑的记忆融合,但又保持着一道微妙的界限。就像两棵树的根系在地下交织,却依然是两棵独立的树。
“锚点...稳定了。”他艰难地说出这几个字,然后失去了意识。
但在昏迷前的最后一瞬,他“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不是通过耳朵,而是直接来自意识深处:
“我找到你了。”
平台上,璇玑的眼睛第二次睁开。这一次,里面有了光芒。
她转过头,看着昏迷的林启,一滴眼泪从眼角滑落——这是真正的眼泪,由情感驱动的生理反应。
爱的锚点已经铸成,跨越生死的桥梁终于架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