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心书斋”坐落在城市文化街区一条相对僻静的巷弄深处。门面古朴,深褐色的木质招牌上镌刻着店名,字体优雅,透着一股遗世独立的沉静。推开沉重的实木门,门楘上的铜铃发出清脆却不刺耳的声响。
店内光线偏暗,主要依靠精心布置的射灯和几盏温黄的台灯照明。空气中弥漫着旧纸张、油墨以及淡淡檀香混合的独特气味。高大的书架直抵天花板,上面密密麻麻排列着各种精装古籍和文史哲类书籍,分类细致到令人咋舌。整体氛围确实配得上“静心”二字,但也隐隐透出一种与世隔绝的疏离感。
林瑶和秦风没有大张旗鼓,而是身着便装,以普通顾客的身份进入。老王和小李等几名队员则分散在书店外围和附近街道,进行监控和策应。
柜台后站着一位穿着中式盘扣上衣、年纪约莫五十岁上下的男人,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气质儒雅,正低头用一块软布细细擦拭着一个看似有些年头的黄铜地球仪。他便是店主,周启明。
看到有客人进来,周启明抬起头,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温和笑容:“欢迎光临静心书斋,请随意看看。” 他的目光在林瑶和秦风身上短暂停留,眼神平静无波,看不出任何异常。
“老板,我们想找一些关于古代计时器,还有……中世纪符号学方面的书,听说您这里收藏比较全。”林瑶走上前,直接抛出诱饵,同时仔细观察着对方的反应。
周启明擦拭地球仪的手没有丝毫停顿,笑容依旧:“两位客人对冷门领域很有兴趣啊。计时器和符号学……嗯,相关书籍确实有一些,不过大多是比较专业的学术着作,或者是一些影印版的古籍,在那边靠里的两个书架。”他伸手指了一个方向,动作自然。
他的反应太过正常,正常得几乎让人挑不出毛病。没有一丝一毫的惊讶、警惕或回避。
“谢谢。”林瑶道谢,和秦风一起走向他指示的区域。
那两个书架的位置更为幽静,灯光也更暗一些。书架上陈列的书籍果然如周启明所说,专业且偏门。《水运仪象台考》、《沙漏与日普:东西方计时文明》、《赫耳墨斯秘典》、《玫瑰十字会的符号体系》……许多书的书脊都已经磨损发白,显然时常被人翻阅。
秦风的目光扫过书架,他的“逆光”能力在此处似乎受到某种无形干扰,感知到的信息非常模糊、混乱,只有一些破碎的、属于不同读者的阅读片段,如同混杂的噪音。但他能隐约感觉到,这片区域残留的“信息密度”远高于书店其他地方。
林瑶则更关注细节。她注意到,这几个书架的木质似乎比其他区域更老旧,边缘被摩挲得十分光滑。在其中一个书架不起眼的侧面木质纹理中,她似乎看到了一道极其细微的、并非自然形成的划痕,形状……有点像拉长了的水滴,又或者,是简化了的沙漏?
她没有声张,只是默默记在心里。
两人挑选了几本看起来相关性最强的书籍,拿到柜台准备结账,试图借此与周启明进行更多交流。
“老板对这方面也有研究?”秦风状似随意地问道,将书放在柜台上。
周启明笑了笑,拿起书开始扫码:“略知皮毛罢了。开书店的,总得对店里的东西有点了解。这些东西,静下心来看,很有意思,能让人忘记时间。” 他的回答滴水不漏,既不显得热衷,也不显得陌生。
“忘记时间……”林瑶咀嚼着这个词,盯着他,“我们来之前听说,之前也有两位客人,好像一个姓王,一个姓陈,也对这类书特别感兴趣,您还有印象吗?”
这是直接的试探。
周启明操作扫码枪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连一秒都不到,随即恢复正常。他抬起头,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回忆神色:“王先生和陈先生啊……有点印象,都是挺有品位的读者。不过有阵子没见到他们了。怎么,两位是他们的朋友?”
他承认了认识王明远和陈斌!表情自然,理由合理。
“算是吧。”林瑶没有深究,付了钱,拿起装好的书,“谢谢老板。”
“不客气,欢迎下次光临。”周启明微微颔首,笑容依旧温和。
离开书店,回到车上,林瑶立刻问道:“怎么样?”
负责技术支援的老王在通讯器里汇报:“书店内部有几个很隐蔽的摄像头,覆盖了主要通道和柜台,但我们刚才所在的里间区域,信号受到强烈干扰,无法有效监控。店主的手机信号很干净,没有可疑通讯。书店的网络也经过了高度加密和伪装。”
“他很谨慎。”秦风总结道,“反应太快,太正常,像是经过精心排练。他认识王明远和陈斌,但表现得毫不避讳,要么是问心无愧,要么就是有绝对的自信我们找不到任何证据。”
“那个划痕呢?”林瑶问。
“已经记录,初步判断可能是一种极简的标记,但无法确定其含义和归属。”
第一次接触,周启明这个目标,像一颗被光滑外壳包裹的石头,敲不碎,也看不到里面。
“不能打草惊蛇。”林瑶压下立即传唤周启明的冲动,“对他进行二十四小时不间断外围监控,查他的背景、财务状况、社会关系,所有的一切!同时,想办法弄到‘静心书斋’的完整会员名单!”
调查在暗中紧锣密鼓地展开。
周启明,五十五岁,未婚,独居。背景干净,出身书香门第,本人是历史学硕士,曾在一所大学短暂任教,后辞职开了这家书店。财务状况良好,无不良负债,生活规律得像钟表。会员名单的获取遇到了阻力,书店以保护客户隐私为由拒绝提供,走正规程序需要时间。
与此同时,物证科对那枚黄铜书签的检验有了新的发现。在超高倍显微镜下,他们在书签“剑格”与“剑身”连接的极其细微的缝隙里,发现了一丁点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特殊的蓝色蜡渍残留。
这种蜡,并非普通文具用蜡,经过成分分析,其配方与一种已经停产的、特定品牌的高档火漆印章所用蜡料高度吻合。而这种火漆印章,正是“静心书斋”用于封装重要信件或特定版本书籍的专属用品!
这是一个几乎无法被复制的细节!是连接黄铜书签与“静心书斋”的铁证!
“完美的瑕疵……”秦风看着检测报告,缓缓说道,“凶手在复刻现场时,‘遗漏’了书签,或许是他无法完美复制这枚特定的书签,因为上面沾有只有‘静心书斋’才会使用的火漆蜡渍。他只能将原物‘归还’,而这个原物,恰恰暴露了他的来源。”
这个发现,极大地增强了“静心书斋”与两起命案,以及与“时序会”的关联。
然而,就在专案组准备调整侦查重心,加大对周启明和书店的调查力度时,秦风在反复观看那段被入侵的现场监控视频时,捕捉到了一个之前被所有人忽略的细节。
在那三秒钟的镜头移动和定格中,除了拍摄地面标记的主画面外,在镜头边缘,极其短暂地、可能只有几帧的画面里,捕捉到了旁边书桌桌角的一个反射影像——那是监控摄像头自身在光滑木质桌角上形成的、一个扭曲模糊的倒影!
技术部门立刻对这几帧画面进行最大程度的锐化和图像增强。
最终,在那个模糊的、如同哈哈镜般的倒影里,他们依稀辨认出,在摄像头调整角度的瞬间,其金属外壳上,反射出了一个极其微小的、正在移动的虚影——那似乎是一只手,手指修长,正在触碰调整摄像头的连接线接口。而在那只手的腕部,模糊地显现出一小截深色的、似乎是皮质表带的东西,以及表带下,一个更加模糊的、形状不规则的深色印记!
由于影像质量太差,无法分辨那印记的具体形状,但可以肯定,那绝非普通的胎记或纹身。
“凶手亲自潜入过现场,在警方第一次初步勘查后、架设固定监控之后,到第二次详细勘查之前的某个时间空档!”小林震惊道,“他不仅拍了照,还亲手调整了摄像头!他对自己能避开我们的巡逻和检查极其自信!而且,他的手腕上,有一个特征性的印记!”
这个发现,推翻了之前单纯远程入侵的推断,将凶手的嚣张和胆大妄为提升到了新的高度。他就像一只幽灵,在警方编织的罗网中来去自如。
“腕部印记……皮质表带……”林瑶喃喃自语,脑海中飞速闪过周启明的形象。今天在书店,周启明穿的是长袖盘扣上衣,袖口收紧,完全遮住了手腕。
是他吗?
“立刻申请搜查令和传唤令!”林瑶不再犹豫,“目标,周启明!理由:涉嫌与两起谋杀案有关,并非法侵入犯罪现场!重点检查他的手腕!”
刺耳的警笛声划破了文化街区的宁静。当林瑶、秦风带着大批警员再次来到“静心书斋”门口时,却发现书店的玻璃门上,挂着一把冰冷的铁锁。
店内一片漆黑,空无一人。
周启明,消失了。
在警方决定对他采取行动的前一刻,他就像提前收到了风声,人间蒸发。
店员表示,老板昨天下午说身体不适,要提前关门休息,之后便再也没出现过。他的手机关机,住所也空无一人。
扑空了。
站在紧锁的店门前,林瑶感到一股巨大的挫败感和愤怒。对手似乎总能快他们一步。
秦风的目光则透过玻璃门,落在店内那片幽深的黑暗上。周启明的消失,几乎坐实了他的嫌疑。但他为什么能如此精准地逃脱?是内部还有问题,还是他拥有某种远超常人的预警机制?
“完美的瑕疵……”秦风再次低语。黄铜书签暴露了书店,但凶手腕部的印记和周启明的提前逃脱,是否也是对手计划中,另一个层面的、“完美”的组成部分?他是在故意展示自己的力量,还是在引导警方走向一个更深的陷阱?
“他跑不了多远!”林瑶强行压下情绪,眼神锐利如刀,“封锁所有交通要道,全城搜捕周启明!同时,申请强制搜查这家书店!我倒要看看,这里面到底藏着多少见不得光的东西!”
“狂热的崇拜……”秦风看着那紧闭的店门,心中隐隐浮现出下一章的标题。这个消失的店主,他对“时序会”的信仰,对那扭曲理念的执着,究竟到了何种程度?
搜查行动,即刻开始。而真正的猎手与猎物之间的追逐,进入了更加白热化的阶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