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墨收起火把,拍了拍衣角的泥土。山风从南岭吹过,带着清晨的湿气。他站在县衙后院工坊门口,刚结束最后一轮巡山。
沈砚已经在等他。
桌上摊着一册厚厚的巡山记录,每一页都盖着各村族长的手印。沈砚翻到最后一页,笔尖在“第三十日”上轻轻一点。
“没人砍树。”他说。
楚墨点头:“三里村有人想烧炭,听说李大根兄弟被劝回的事后,自己打消了念头。邻县樵夫也没敢进来。”
沈砚合上册子,站起身:“三十天到了。该去取信了。”
话音刚落,周墨抱着干粮袋和火把走进来。他不知道洞中详情,只听沈砚说今日要进山查一道古迹。他没多问,只道:“路不好走,我带了绳索。”
三人午后出发。
山路依旧崎岖,苔痕覆盖的小径无人踩踏。楚墨走在前头,手里握着一根竹哨。这哨子是吴家村送来的,背面刻着“守山”二字。
走到洞口,沈砚停下脚步。
藤蔓垂挂,石缝间青苔完整,没有被人动过的痕迹。他伸手拨开,火把照进幽暗通道。
“走。”
三人鱼贯而入。
通道狭窄,滴水声不断。火光映在石壁上,“禁伐山林一月,方得嘉禾”十个字清晰可见。字迹边缘有些湿润,像是刚被水汽浸过。
继续前行,绕过巨岩,眼前豁然开阔。
平台地面平整,排水浅沟依旧干净。那块横石——原本堵住去路的一丈厚石门——此刻已向左移开半尺,露出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
沈砚停住。
楚墨上前一步,火把照向石面。
新字浮现。
四个篆体刻在右侧:“心诚则嘉禾现”。
字体深峻,像是昨夜才凿下。
周墨盯着那行字,呼吸变重。他一直不信什么神秘力量,只信律法、文书、账本。可眼前这一幕,无法用常理解释。
“我们……真的做到了?”他低声问。
沈砚看着那条缝隙,没有回答。
楚墨蹲下身,用手摸了摸石门底部。有轻微气流涌出,带着一丝暖意。
“不是人力推开的。”他说,“机关自动开启。只有条件满足才会启动。”
周墨忽然想起什么:“你说这洞叫‘云隐洞天’?”
沈砚点头:“系统给的权限名。”
“系统?”周墨皱眉,“你早知道会有这一天?”
“我不知道。”沈砚说,“但我知道,只要人不砍树,山还在,我们就该来。”
三人不再说话。
沈砚脱下外衣塞进石缝,试了试宽度。衣服顺利滑入,说明里面空间不小。
“推吧。”他说。
三人站成一排,肩抵石门。
用力。
石门纹丝不动。
“角度不对。”楚墨调整位置,“下面垫块石头,抬高重心。”
他从地上捡起一块碎岩垫在石门下方,三人重新发力。
这一次,石门发出低沉的摩擦声,缓缓移动。
半尺、一尺、两尺……
通道完全打开。
一股清甜香气扑面而来。
像是稻穗成熟时的香味,又带着山泉般的清爽。火把照进去,能看到微光浮动,像是有雾气在流动。
沈砚第一个迈步。
脚踩在实地,地面平整坚硬,像是人工打磨过。洞内空间比想象中大得多,至少能容纳百人。
火把扫过四周,石壁上有明显的人工开凿痕迹。角落堆着几捆干草,像是长期存放的饲料。正前方是一片缓坡,隐约能看到田垄的轮廓。
“这里有地。”楚墨说。
“不止是地。”沈砚弯腰,从地上捡起一粒东西。
金黄色,颗粒饱满,比普通稻米长三分之一。
他放在鼻尖闻了闻,香气更浓。
“这就是嘉禾。”他说。
周墨接过稻粒,仔细查看。他不懂农事,但能看出这谷物非同寻常。“一粒就能换半斗粟米。”他喃喃道。
楚墨走向缓坡,发现田垄间有细小水流。他蹲下摸了摸,水温适中,清澈见底。
“有活水灌溉。”他说,“而且土壤松软,像是经常翻耕。”
沈砚环顾四周,忽然注意到石壁另一侧有刻字。
他走过去,火把照亮墙面。
一行小字:
“耕者守心,种者得粮。此田三年一轮,亩产三百斤。若违约,门闭十年。”
落款是三个古篆:
“墨隐”。
楚墨看到这三个字,猛地抬头。
“这是……先师一脉的记号!”
沈砚回头看他:“你说过,能设这种机关的人,不会随便交出稻种。”
“现在我知道是谁了。”楚墨声音低沉,“是当年逃出咸阳的墨家长老。他们躲在这里,种嘉禾,守山林。等了一个朝代,终于等到有人愿意守诺。”
周墨站在原地,久久不语。
他一生写公文、管账册、守规矩,从未见过如此奇异之事。可眼前的一切都在告诉他:有人在看着,有人在等,有人把希望埋在这座山里。
而他们,真的守住了。
“这稻种不能私藏。”沈砚说,“要分给各村,按户轮种。谁偷砍树,谁就永远别想再种。”
“还得立规。”周墨开口,“登记造册,每年查验巡山记录。符合条件的村子才能领种。”
“可以。”沈砚点头,“但现在,先带一批回去。”
他从怀里取出一个陶罐,把地上散落的嘉禾稻粒小心收起。一共十七粒。
楚墨也摘了几穗,用布包好。
周墨突然说:“这洞里的田,是谁在打理?”
沈砚看向缓坡尽头。
那里有一扇小门,紧闭着,门缝透不出光。
“还没到时候。”他说,“我们只拿了该拿的东西。”
三人退出洞外。
阳光洒在脸上。山林静谧,远处梯田泛着新土的颜色。
沈砚锁好洞口,用藤蔓遮掩入口。
回到县衙,他立刻召来林阿禾。
“准备四件事。”他说,“第一,选三个首试村,每村给五粒嘉禾;第二,贴告示,满月守山成功,嘉禾兑现;第三,让楚墨画一份种植手册;第四,加急文书送往咸阳,报备新增粮产。”
林阿禾记下,飞奔而去。
傍晚,第一批消息传回。
三里村老李头带着村民跪在县衙门口,捧着一碗新煮的米饭。
米粒金黄,香气十里可闻。
“沈县令!”老李头老泪纵横,“这饭香啊!比过年还香!”
沈砚站在台阶上,手里还拿着那份刚写完的文书。
他知道,这不是终点。
这只是开始。
第二天清晨,楚墨独自回到南岭。
他没有进洞,而是绕到背坡,在一块隐蔽的岩石下挖出一个铁盒。
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张图。
标题写着:《云隐洞天·水利总图》。
图背面有一行小字:
“若见此图,说明来者可信。洞中另有三层,需以嘉禾为引,方可开启。”
楚墨合上盒子,重新埋入地下。
他站起身,望向山顶。
风吹过林梢。
他知道,还有更多的秘密等着被揭开。
但他不急。
因为这次,他们已经学会了等待。
也学会了守信。
他转身下山。
脚步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