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承业骑在马上,一言不发。
马队出了新安地界,尘土在身后慢慢落下。随从没人敢说话,只听见马蹄踩在官道上的声音。
他脑子里全是沈砚那张脸。
不是慌张,不是求饶,而是平静。那种“你奈我何”的平静。
还有周墨掏出的那份文书。火漆封口,吏部签收,时间清楚,流程完整。
他本想拿“楚墨是匪”做文章,结果人家早就报备了,还写的是“协助民生”。这不是藏贼,是立功!
更让他憋屈的是那些村民。一个个端着芋艿、腌菜往驿馆送,嘴上喊的是“谢沈县令”,实际上打的是他的脸。
他在郡守府发号施令的时候,谁敢这么当面顶撞?可到了新安,百姓不怕他,反倒护着那个姓沈的。
他拳头攥紧又松开。
不行,不能就这么回去。
他巡查一趟,没查出问题,没压住政绩,连个由头都没找到。朝廷问起来,他怎么说?说新安变好了?那岂不是显得他这个郡守无能?
得做点什么。
哪怕查不出实罪,也得让上面起疑。
他忽然冷笑一声。
“你们走程序?”
“那我就让朝廷来审你的程序。”
他扭头对随行主簿低声道:“今晚驿站歇脚,我要写奏章。”
主簿一愣:“参谁?”
“沈砚。”
“罪名呢?”
“私通墨家遗脉。”
主簿倒吸一口凉气:“这……太重了吧?”
“重?”赵承业眼神阴沉,“他收留一个前朝机关匠人,给他工坊,让他带人修栈道、造农具,还不上报朝廷核准?这不是私通是什么?”
“再说,墨家当年可是反过秦的。现在他把这种人留在身边,难保没有异心。”
他越说越顺:“你就写,沈砚任用罪籍之人,聚众持械,图谋地方自治。表面为民办实事,实则收买人心,培植私党。”
主簿犹豫:“可……周墨有备案文书……”
“备案?”赵承业嗤笑,“一个县衙自己盖印的竹片,也算数?得看朝廷认不认!”
“我要让御史台亲自查。”
“就算最后查不出大事,也能拖他几个月。只要他升不了,考核卡住,还得看我脸色。”
主簿低头:“小人明白了。”
赵承业望着前方官道,嘴角勾起。
他输了一局,但棋还没下完。
只要他在九江郡守的位置上一天,就能让新安不得安生。
——你不是讲规矩吗?
那我就用更大的规矩压死你。
---
县衙书房内,烛火跳动。
沈砚坐在案前,他刚写完一份《东坪坡草药试种进展》,正准备盖印。
周墨推门进来,脚步轻。
“走了。”
沈砚抬头:“出县境了?”
“刚过南岭岔道,往九江方向去了。”
沈砚放下笔,靠在椅背上。
“他不会就这么算了。”
周墨点头:“我也觉得。”
“他在新安什么都没抓到,空手而归,回去怎么交代?”
“肯定要找补。”
沈砚看着桌上的系统面板。
【民生分+2】
【村民满意度提升至65%】
【解锁“集体帮忙”初级buff:村民主动参与公共事务概率增加】
数据涨了,但他心里一点轻松都没有。
真正的麻烦,才刚开始。
他站起身,走到墙边挂着的地图前。
手指划过通往咸阳的两条路线——一条是官驿快道,一条是林阿禾商队常走的山间捷径。
“从今天起,所有上报咸阳的文书,一律双抄。”
周墨一怔:“双抄?”
“一份走驿道,一份由商队加送。”
“每份文书后面,附百姓签字册、工程实景图、物资清单。”
“我要让朝廷知道,新安每一笔账,都经得起查。”
周墨皱眉:“会不会太招眼?万一被人截了……”
“就是要让人看见。”
“他要是想告我,那就光明正大地来。”
“我怕的不是他参我。”
“我怕的是朝廷听不到我的声音。”
周墨沉默片刻,终于点头:“我这就去安排。”
“先把三月初七那份《楚墨归顺实录》再核一遍,签押、火漆、递送记录,一样都不能少。”
沈砚回到案前,翻开存档柜。
里面整整齐齐码着几十份上报文书,每一份都有副本、登记号、交接人签字。
他抽出那份《实录》,逐页检查。
印章清晰,吏部签收回执也在。
他轻轻抚过火漆印。
这东西,既是护身符,也是靶子。
赵承业想拿楚墨做文章,就得先推翻这份备案。
可推不翻。
因为这不是他一个人写的。
是周墨整理,林阿禾核数,楚墨自述,苏青芜作证,百姓联名签字。
是整个新安,一起盖的章。
他合上文书,抬头看向周墨。
“他要参,就让他参。”
“我们不怕查。”
“只怕不查。”
周墨看着他,忽然觉得这人比以前更沉了。
不再是那个嘴上说着“摆烂”的县令。
而是一个知道风要来,提前把屋梁一根根加固的人。
他转身去整理档案柜,一页页核对编号。
沈砚重新坐下,提笔写下新的批注:
【加急双抄,即日起执行】
【所有民生工程记录,同步备份三份】
【商队路线加密标记,防止文书丢失】
门外传来脚步声。
是王五。
“林阿禾说,商队明天一早出发,可以带第一批加抄文书。”
沈砚点头:“告诉他,务必亲手交到咸阳吏部收文司,拿到回执再回来。”
“另外,路上小心。”
王五应了声是,转身要走。
沈砚又叫住他。
“再去趟厨房。”
“让他们蒸一锅芋艿,给阿禾带上。”
王五笑了:“好嘞。”
周墨从档案柜前直起身,低声问:“真觉得他会参你?”
“不是觉得。”
“是确定。”
“他这种人,输了不会认。”
“只会换个地方继续咬。”
“但我们不一样。”
“我们不靠关系,不靠后台。”
“我们靠的是——”
他指了指桌上那一摞文书。
周墨没再问。
他知道,这一仗,已经从田埂上,搬到了朝堂上。
而他们,早已布好阵。
---
夜深了。
九江郡城外三十里,驿站灯火未熄。
赵承业伏案疾书。
狼毫笔蘸着浓墨,在竹简上划出一道道刻痕。
“……新安县令沈砚,私纳墨家余孽楚墨,授以工坊,聚众持械,修栈道而不报工部,造农具而未备案……”
“其人表面为民谋利,实则收买人心,图谋自治,恐成地方之患……”
他吹干墨迹,将竹简卷起,用火漆封口。
外面传来马蹄声。
是他派去盯梢的暗探回来了。
“大人,新安那边……有动静。”
“什么动静?”
“他们连夜整理文书,还让商队准备加送一批密件去咸阳。”
赵承业眯起眼。
“双抄?”
“看来是怕我参他啊。”
他冷笑,把奏章放进木匣。
“那你尽管送。”
“我看是你的人先到,还是我的奏章先到。”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
夜风扑面。
他盯着北方。
那里是咸阳的方向。
也是权力的中心。
“沈砚。”
“你不是讲规矩吗?”
“那咱们就——”
他拿起木匣,重重放在桌上。
“按规矩,斗到底。”
---
县衙书房,烛火未灭。
沈砚仍在核对最后一份文书。
周墨站在门口,手里抱着刚整理好的档案。
“都齐了。”
沈砚点头,把笔搁下。
窗外,夜风拂过树梢。
远处工坊里,锤子敲打木架的声音还在继续。
叮。
叮。
叮。
像是某种回应。
沈砚抬头,看了眼系统面板。
【民生分+1】
【当前排名:全国倒数第3,距离中游差2个名次】
他合上册子,轻声说:
“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