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石谷、野狼峪……一连串的胜仗背后,是独立团库存弹药数字的断崖式下跌和武器损毁清单的不断拉长。团部里,李云龙对着后勤股长呈上来的报表,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团长,各营连报上来的子弹缺口,平均每个战士不到五发了。手榴弹更是稀缺,好多战士的空弹壳都攒着,指望咱们能给复装一下。”后勤股长声音沉重,“缴获的那些枪,三分之一是坏的,缺零件,咱们修不了。”
赵刚叹了口气:“向上级申请补给,批下来的数量有限,而且运输风险太大。看来,我们必须尽快解决自身的造血问题。”
李云龙没说话,走到墙边,看着上面一张简陋的根据地地图,目光最终落在了距离团部驻地十五里外一个标记为“乌鸦岭”的山谷。
“靠天靠地,不如靠自己。”他转过身,语气斩钉截铁,“就在乌鸦岭,把咱们的兵工厂搞起来!”
众人精神一振,但随即面露难色。兵工厂?谈何容易!要设备没设备,要技术没技术,最多也就是找几个铁匠、修械老师傅,敲敲打打。
“团长,咱们条件有限,恐怕只能搞个修械所,复装点子弹,造点手榴弹……”后勤股长试探着说。
“修械所?不行!”李云龙一摆手,眼中闪烁着不同于寻常的光芒,“老子要的不是敲敲打打的作坊!要建,就建个有点样子的‘厂’!就算它再小,再土,也得有规矩,有流程,有……标准!”
他看向赵刚:“老赵,还记得咱们搞情报网,搞‘利刃’小队的那套章程吗?管理,到哪里都是通的!兵工厂也一样!”
在李云龙的强力推动下,乌鸦岭兵工厂的建设以惊人的速度展开。他亲自点将,让心思缜密、曾在地方上管过小作坊的参谋张万和(没错,后勤部长给老李打工了)负责筹建,并从全团范围内搜寻有铁匠、木匠、火药背景(哪怕是造鞭炮的)的战士和根据地群众。
但李云龙给张万和的第一道命令,不是立刻开炉生火,而是“立规矩”。
他将初步设想的生产流程拆解:原料收集与预处理、弹头铸造、弹壳清理与整形、火药配制与填充、底火制造与安装、最终组装与检验。要求**张万和**按此设立不同的小组,明确职责,尝试形成最简单的“流水作业”,避免以往师傅带徒弟全包干的低效模式。
每个环节都必须有简单的记录。原料(铜、铅、锡、火药原料)进出的数量、用途;每个小组每日的“产量”(如清理了多少弹壳,铸造了多少合格弹头);成品(复装子弹、手榴弹)的最终产出和分配去向。李云龙要求:“老子要随时知道,咱们吃进去多少料,拉出来多少货,中间损耗在哪!”
制定“公差”与“标准”,这是最关键,也最困难的一步。李云龙把张万和和几个老师傅叫到团部,面前摊开几发不同来源的子弹(缴获的三八式、晋造、汉阳造)。
“看看,同样是步枪弹,尺寸、重量都有细微差别。咱们复装的子弹,不能有的能打,有的卡壳,有的打不准!”李云龙拿起游标卡尺——这是上次端掉伪军维修所缴获的宝贝,“你们要给老子定出个‘标准’来!复装七九弹,弹头重量误差不能超过多少?直径不能差多少?装药量必须严格统一!就按这个‘死数’来干!”
老师傅们面面相觑,他们一辈子靠“手感”、“经验”,从未如此精确过。
张万和硬着头皮,带着老师们傅和有限的工具,开始了艰难的“标准化”进程。他们反复测量、称重、试验,记录下无数数据,终于初步确定了复装子弹几个关键参数的“合格范围”,并制作了最简单的“通止规”(通过\/不通过的量具)来快速检验弹头直径。
第一批按照“新标准”复装出来的五百发子弹送到了靶场。李云龙和赵刚亲自到场检验。
结果令人沮丧。随机抽取一百发试射,出现了八发哑火,五发卡壳,还有明显感觉威力不足的情况。
“看看!这就是没有‘标准’的后果!”李云龙没有发火,而是指着记录的数据,“哑火,是底火问题还是装药问题?卡壳,是弹壳整形不到位还是弹头尺寸超差?威力不足,是装药量不准还是火药受潮?给老子查!一个一个环节倒查回去!问题出在哪个组,哪个环节,责任人是谁,必须搞清楚!”
张万和带着数据记录,回到乌鸦岭,开始了独立团第一次“产品质量回溯”。他们根据子弹上的批次标记(这也是李云龙要求建立的),追溯到具体的生产小组和生产日期,对照当时的原料记录和操作记录(虽然简陋),最终锁定问题主要出在弹壳整形组(工具磨损导致整形不均)和火药填充组(还是靠手感,导致药量波动)。
针对性地,他们改进了整形工具,并制作了简易的“定量勺”来确保每发子弹的装药量一致。
第二次试射,故障率显着下降。
然而,李云龙看着靶纸上的弹孔分布,依然不满意:“散布还是太大!比原装子弹差远了!这玩意儿打出去,全凭运气,怎么精确杀伤?”
问题被追溯到弹头铸造。传统的土法铸造,铅水纯度、温度、冷却速度都难以控制,导致弹头内部有气泡,重量和重心不一致。
这一次,连老师傅们都束手无策了。土法生产,极限就在于此。
李云龙沉默了片刻,下令:“王根生!”
“到!”
“给你的情报网加个任务,搜集所有关于金属加工、模具制造的技术资料,哪怕是旧书、老师傅的口诀都行!另外,想办法,从敌占区给老子‘请’个真正的老师傅回来,不是铁匠,是懂精密铸造的!”
王根生的情报网再次发力。几天后,一份关于“硬模铸造”的模糊技术描述和几个可能的老师傅名单摆在了李云龙面前。同时,通过地下交通线,一批相对纯净的铅料和用于制作简单金属模具的钢材也被秘密运抵乌鸦岭。
张万和带着技术骨干,依据那点模糊的描述,开始了疯狂的试验。失败,调整,再失败,再调整……炉火映照着他们疲惫而执着的脸庞。
终于,在消耗了相当数量的宝贵材料后,他们用车床上废弃的撞针(缴获品)加工出了第一个简易的钢制弹头模具。采用硬模铸造出的弹头,外形规整,内部致密,重量误差被控制在一个极小的范围内。
再次试射。枪声清脆,靶纸上,弹孔分布明显密集了许多!
“成功了!”张万和几乎要哭出来。
李云龙看着靶纸,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但他随即拿起一颗新复装的子弹,掂了掂,对张万和说:“这子弹,成本多少?用了多少料,多少人工,烧了多少炭,算了没有?”
张万和一愣,连忙翻看台账,报出了一个粗略的数字。
“记下来!这就是咱们复装一发合格七九弹的‘标准成本’!”李云龙沉声道,“以后,这就是标杆!产量要上去,成本还要给老子想办法降下来!废品率,也必须纳入考核!”
乌鸦岭的叮当声,不再是杂乱无章的敲打,而是逐渐汇成了一曲带着原始工业节奏的生产乐章。虽然产量依然有限,但每一发复装子弹,每一枚土造手榴弹,都带着独立团独有的“数据印记”和“质量标准”。
当第一批经过严格检验的弹药补充到各营连时,战士们明显感觉到,这些“自产”的家伙,比以前可靠多了。
赵刚在兵工厂的阶段性报告上批注,对李云龙感叹:“老李,你这套管理办法,简直是把一个作坊,强行扭成了一个小型兵工厂的雏形啊!”
李云龙望着乌鸦岭的方向,眼神深邃:“没办法,被逼出来的。打仗就是打后勤,打资源。咱们资源少,就更得把每一分资源都算计到骨子里,让它发挥出十二分的效果。这兵工厂,就是咱们独立团未来的命根子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