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如水,将院子里两个身影照得清晰。李云龙那句“咱们的下一场仗,不能光靠腿和勇气了”,像一块投入深潭的石子,在赵刚心里激起层层波澜。
“老李,”赵刚的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沉稳,“你这话,是说到根子上了。我们确实需要认真思考,如何让我们的军队变得更‘聪明’,而不仅仅是更勇敢。”
“聪明?”李云龙咂摸着这个词,用力吸了一口烟,烟头的红光在黑暗中猛地亮起,“光聪明不够,还得有劲!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咱们现在,是既有巧妇,也缺那口锅,更缺锅里的米!”
他这个粗俗却精准的比喻,让赵刚不禁莞尔,但随即又陷入更深的思索。
“老李,你觉得,我们当前最缺的是哪口‘锅’,哪种‘米’?”赵刚引导着话题,他知道李云龙虽然文化不高,但在军事上有着野兽般的直觉。
李云龙几乎不假思索,掰着手指头数道:“第一,缺重火力!咱们的迫击炮,打据点还行,可要是碰上鬼子坚固的大型堡垒,或者将来碰上更厉害的敌人,那就是挠痒痒!咱们需要能一锤定音的大炮!山炮?野炮?甚至是更大口径的!有了那玩意儿,咱们拔据点就不用拿人命去堆爆破筒了!”
“第二,缺机动!咱们打仗,全靠两条腿!穿插、迂回、追击,人是铁打的也扛不住啊!要是咱们能有那么几十辆卡车,哪怕是骡马化程度再高一点,部队的战斗力都能翻一番!伤员也能及时后送!”
“第三,”李云龙顿了顿,眼神中闪过一丝对未知领域的渴望,“缺那些‘看不见摸不着’的玩意儿!比如,更灵通的通讯。咱们现在联系靠电话线、靠通讯员跑,太误事!要是能像鬼子那样,每个连排都有那个……那个步话机?对,步话机!指挥起来得多顺手?还有,咱们的情报,大多靠内线侦察,要是能有天上飞的玩意儿给咱们看看敌人的部署……”他说着,自己都摇了摇头,觉得这想法有点遥远。
赵刚认真地记录着,补充道:“还有后勤保障的现代化,医疗救护的水平,军工生产的体系……这些都是支撑一支强大军队的基石。我们现在是在用超乎寻常的政治觉悟和牺牲精神,弥补这些方面的巨大差距。”
“对!就是这么个理!”李云龙一拍大腿,“所以啊,老赵,咱们不能光顾着打仗。打完这一仗,就得想着为下一仗做准备,为更远的将来做准备!‘种子’计划是长远投资,眼前,咱们也得想办法!”
他的眼神重新变得像猎人般锐利:“缴获还要继续,但要更有针对性!以后碰到鬼子的炮兵、通讯兵、汽车兵,优先级要提高!想办法抓活的,争取过来!咱们的兵工厂,不能光复装子弹、造手榴弹,得试着让他们能修理更复杂的武器,甚至仿制!”
他越说思路越清晰,仿佛在脑海中已经勾勒出一幅蓝图:“咱们的训练也得变!不能光练拼刺刀、练射击,还得组织干部战士学习文化,学习简单的技术原理!看不懂说明书,缴获了宝贝也是废铁!”
赵刚看着李云龙,心中感慨万千。眼前这个看似粗犷的军事干部,其思维已经跳出了一城一地的得失,开始触及军队现代化建设的核心问题。这不仅仅是战术层面的思考,更是战略层面的远见。
“老李,我完全同意你的看法。”赵刚合上笔记本,语气坚定,“我们必须将技术装备建设和人才培养,提升到与政治工作、军事训练同等重要的战略高度。我会尽快整理出你的这些想法,形成报告,向旅部甚至军区反映。同时,在我们独立团内部,也要开始有意识地引导和推动这些转变。”
李云龙长长舒了一口气,仿佛将胸中的块垒都吐了出来。他望着天空中那轮皎洁的月亮,喃喃道:“路要一步一步走,饭要一口一口吃。但方向不能错!为了咱们那些牺牲的战友,为了将来少牺牲一些战友,咱们这辈人,就得把这副担子挑起来!”
夜色渐深,两位搭档的讨论却愈发深入。他们从具体的技术装备,谈到军队的组织结构,再谈到未来可能面临的战争形态。这场发生在晋西北一个小村庄里的深夜密谈,没有记录在任何正式的史册上,却真实地反映了人民军队中一批有识之士,在战火纷飞中,对强国强军之路的早期探索和迫切渴望。
“咱们的下一场仗,不能光靠腿和勇气了。”这句话,如同一颗种子,深深植入了独立团的灵魂,也将随着他们的征程,播撒向更广阔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