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李师傅，你们院里的那个叫秦淮茹的什么时候生啊？”
刘岚一边拖着地，一边扭头问正准备下班回家的李源。
李源不由得停下脚步，诧异的看向刘岚：“你跟她又不认识，怎么突然问起她来了？”
刘岚直起腰，杵着拖把，说道：“嗨，我这不是想着，咱们一食堂后厨，清一色的大老爷们，就我一个女的帮厨。她要是顶班进了厂，我不就能有个伴儿了嘛！干活儿的时候也能说说话。”
“等等…你说秦淮茹要来食堂？她顶她男人的班，不是该去车间当学徒工吗？”
贾东旭是钳工，他因公去世后，按照厂里的规定，秦淮茹作为家属是可以顶替他进厂工作的。
一般来说，都会安排在对应的车间先当学徒。
刘岚摆了摆手，一副“这你就不知道了吧”的表情：
“嗐！去什么车间呀！我听说，那秦淮茹就是个农村来的妇女，没上过几天学，大字不识几个，机器上的按钮都认不全，图纸更是看不明白。你让她去车间？那不是瞎捣乱嘛！万一再出点事故，谁担得起这个责任？”
“我男人也是在车间里受的伤，厂里安排我顶班，不就把我安排到咱们食堂来了？我之前问了厂里的领导，他们告诉我说，子女顶班会接手原先的岗位，像我这种没什么学问的妇女，就会安排到相对适合妇女或者劳动强度较低的岗位，食堂、后勤、库房管理员、清洁工这些。”
“而且这种顶岗是永久性的。只要成了厂里的正式职工，一直到退休。哪怕后来孩子长大了，也没有顶替我这个岗位的资格，只能通过厂里的招工才能进来。可惜了，我家大毛那时候还小，只能我来顶岗了。”
李源这才恍然大悟，点了点头。
这年头，顶班进厂是常事，但具体安排到什么岗位，也确实要看个人情况。
像秦淮茹这样没什么文化基础的农村妇女，让她去技术车间确实不现实，安排到后勤食堂打杂，倒也合情合理。
“原来是这样。”
李源应了一声，心里却琢磨开来。
秦淮茹一开始不是在车间里上班的吗？
如果有进入食堂的机会，她脑子被驴踢了才会进到车间里啊。
干活累不说，还得跟一帮子大老爷们儿在一起，那能说出来什么好话？
而食堂就不一样了，在这个饥荒的节骨眼上，别说是个女的想要进入食堂了，就是一个大男人也想挤破脑袋进来。
干一行吃一行，在食堂里干活还能饿着不成？
那蒸好的馒头，炒好的大锅菜，想吃上一点儿还不容易？
要不说，荒年饿不死厨子呢。
在车间，你得实打实地学技术，出力气，一不小心还可能受伤。
累死累活一个月，到手的也就是那点死工资和定量的粮票。
可在食堂呢？
活儿相对轻省，风吹不着雨淋不着，最重要的是——近水楼台先得月。
把口袋缝的严密些，快下班没人的时候抓一把面粉放在里面，谁能知道？
这个几千人的大厂下了班，人群跟蚂蚁一样，就是保卫科的人也认不全，没人会检查这些。
就算是举报者，那也得跟着保卫科的人站一起，当着面指认出来，人赃并获才行。
可这年头，谁愿意干这种断人活路的缺德事？
除非是有深仇大恨。
大家都是苦哈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
你拿了，那我就可以拿了，大家都心照不宣。
所以，秦淮茹能进食堂，哪怕是做个帮厨、洗菜工，那也是掉进了福窝里。
但她最后竟然去了钳工车间？
跟道貌岸然的易中海在一起干活？
看来十有八九又是这个老帮菜搞得鬼。
秦淮茹去了钳工车间，那每天八个小时都被易中海牢牢看在身边，感恩戴德、依赖顺从…
易中海这是要把“养老绑定”进行到底啊！
“秦淮茹应该快生了吧，现在都春天了，应该快了……”
李源透过食堂的窗户，看向外面墙边上的那几棵老槐树。
郁郁葱葱的枝桠边上，已经冒出了星星点点的嫩绿芽苞，在还有些料峭的春风里微微颤动着。
“我去，不知不觉间都已经春天了，槐花这是要生了吧？”
李源看着那点点嫩绿，心里嘀咕了一句。
这让他不由地又想起了秦淮茹那日渐沉重的身子。
槐花花开的时候，她肚子里的那孩子，估计也差不多该落地了。
李源下班回家的时候，院里的邻居们还没回来呢。
李源下班回家的时候，院里的邻居们大多还没回来，显得有几分安静。
他刚迈进前院，就看见秦淮茹正扶着腰，挺着硕大的肚子，慢慢地从中院月亮门那边挪过来。
她脸色有些疲惫，看到李源，眼睛却是一亮，勉强站直了些，脸上挤出几分恳求的笑容：
“源子回来啦？姐…姐跟你说点事儿，方便吗？”
旁边水池边正在洗菜的三大妈和几个闲聊的大妈都看了过来。
在这院里，邻居间互相搭把手是常事，尤其涉及到孕妇生产这种紧要关头。
李源脚步顿住，心里已经猜到秦淮茹要说什么了。
他看着秦淮茹那沉重的身子和苍白的脸色，知道这忙不帮说不过去，毕竟在旁人眼里，这是救急的正经事。
更别提他跟秦淮茹背后有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了。
“嫂子，您说。” 李源语气平常。
秦淮茹一手撑着后腰，脸上浮现出几分笑容：“姐这身子…估摸着就这两天的事了。到时候，我婆婆得在家照看棒梗和小当，怕是抽不开身…姐就想…能不能麻烦你，到时候用赵大海家那板车，搭把手把姐送到医院去？姐这心里头，实在是没底…”
她说着，眼圈还适时地红了些，看得旁边几位大妈都露出了同情的神色。
“是啊源子，淮茹这不容易，到时候你年轻力壮的，帮衬一把。”
“都是街坊邻居的，应该的。”
李源心下佩服，这秦淮茹倒是会找时机，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开口，让他不好拒绝。
不过这毕竟是生孩子的大事，他没有拒绝，点了点头，爽快应下：“成，嫂子，没问题。您什么时候感觉不对劲了，让棒梗或者小当过来喊我一声就成。”
秦淮茹见李源答应得痛快，心里松了一口气，脸上立刻露出感激涕零的神色，
“哎哟！那可太谢谢你了源子！你可真是帮了姐大忙了！姐…姐都不知道该怎么谢你才好！”
她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又连忙说道：“这样，眼看天也暖和了，你那些厚棉袄、棉裤啥的也该拆洗收拾了吧？门帘还有棉被套子也该拆下来洗一洗了，姐反正现在有空，这就帮你拆下来，也算是先表示点心意，不然姐这心里头实在过意不去！”
她这话说得情真意切，动作更是麻利，仿佛生怕李源反悔似的，说着就要往李源家方向走，那架势，是真打算立刻就去动手干活。
旁边的大妈们看了，又是一阵夸赞：
“瞧瞧，淮茹就是实在！”
“知恩图报，是好样的！”
“源子，你就让淮茹帮你弄弄吧，她干活利索着呢！”
李源看着秦淮茹这迫不及待、甚至有些过于积极的样子，心想也好，就当是欢迎槐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