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孙使团灰溜溜离京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飞遍了京城。茶馆酒肆里,说书先生唾沫横飞地讲述着摄政王如何在谈判桌上大杀四方,说得那叫一个精彩纷呈,仿佛亲眼所见。
“只见咱们王爷,啪地一拍桌子!把那乌孙使者吓得是肝胆俱裂!”
“王爷就说了,尔等番邦小国,也敢在我天朝面前耍心眼?”
“最后怎么样?那批破马,几乎是白送!还倒贴了好些矿产开采权!咱们大周这次,可是扬眉吐气咯!”
百姓们听得津津有味,与有荣焉。朝堂之上,更是对摄政王的手段佩服得五体投地,连带着之前觉得他过于强硬、不通人情的一些老臣,此刻也都闭了嘴,毕竟实打实的利益摆在眼前。
而这场风波最大的功臣,此刻却浑然不觉自己做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萧绝带着一身轻松和难以言喻的满足感回到王府时,已是夕阳西下。金色的余晖洒满庭院,将一切都镀上了一层温暖的柔光。
他刚走进主院,就听见一阵清脆的鸟鸣和女子软糯的嬉笑声。
循声望去,只见廊下挂着一个精致的鎏金鸟架,上面站着一只羽毛鲜艳、神气活现的金刚鹦鹉。而沈知意,正踮着脚尖,手里拿着一小块水果,小心翼翼地逗弄着那只鹦鹉。
“小翠,快说!王爷最好啦!”她声音又甜又软,带着诱哄的意味。
那鹦鹉歪着脑袋,豆大的眼珠转了转,居然真的扯着嗓子,发出怪腔怪调的声音:“王~爷~最~好~啦~”
“哎呀!真聪明!”沈知意立刻眉开眼笑,将手里的水果奖励给它,自己也跟着笑了起来,眉眼弯弯,在夕阳下美好得像一幅画。
她今天穿了件浅樱色的家常襦裙,头发松松挽着,只簪了支简单的珍珠步摇,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比起宫宴上那盛装华服、珠光宝气的模样,此刻的她,更多了几分居家的温婉和灵动。
萧绝就站在月亮门边,没有立刻过去,只是静静地看着。
看着她逗弄鹦鹉时专注又孩子气的侧脸,看着她得逞后那狡黠又满足的笑容,看着她纤细的手指轻轻抚过鹦鹉鲜艳的羽毛……
一幕幕,与他脑海中那个在朝堂上翻云覆雨、将乌孙使团玩弄于股掌之中的摄政王形象,形成了极其强烈的反差。
谁能想到,就是这个看起来不谙世事、只会撒娇卖痴的小女人,轻飘飘几句话,就让他抓住了乌孙的马脚,从而在谈判桌上稳操胜券,为大周赢得了巨大的利益?
她就像一本看似简单、实则内藏玄机的书。你以为翻到了底,她却总能给你新的惊喜。
漕运案是她“梦话”点破。
军饷难题是她“闲聊”解决。
如今这乌孙马匹,又是她“无意”看穿。
一次两次是巧合,三次四次……萧绝要是再觉得这只是运气,那他这个摄政王也白当了。
可他看着她此刻那纯然无忧、仿佛世间最复杂的烦恼也不过是教鹦鹉说句好话的模样,心里竟生不出半分探究和怀疑,只剩下一种满满的、几乎要溢出来的柔软情绪。
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这句话,毫无预兆地闯入了他的脑海。
是了。
他从前觉得女人麻烦,娇气,是负累。可现在,这个“麻烦精”却成了他最大的福气和……秘密武器。
她不需要站在朝堂上,不需要沾染那些权谋算计,她只需要安安心心地待在他的羽翼之下,做她喜欢做的事,偶尔“灵光一现”,就够了。
所有的风雨,所有的明枪暗箭,都由他来挡。
他愿意为她撑起一片天,让她永远保持这份看似天真、实则内秀的纯粹。
想到这里,萧绝的嘴角,不受控制地,缓缓向上扬起了一个极其温柔、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弧度。
他迈步走了过去。
听到脚步声,沈知意回过头,看到他,眼睛立刻亮了起来,像盛满了碎星。
“王爷!您回来啦!”她丢下鹦鹉,像只欢快的小鸟般跑到他面前,仰着小脸,邀功似的说,“您听!小翠会说‘王爷最好啦’!是我教的哦!”
那只叫“小翠”的鹦鹉也跟着扑棱翅膀,怪声怪气地学舌:“王~爷~最~好~啦~”
萧绝低头,看着她亮晶晶的、写满“快夸我”的眼睛,心里那点感慨和柔软化为了实实在在的宠溺。他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虽然动作依旧有些生疏,但比之前自然多了。
“嗯,听到了。”他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纵容,“教得不错。”
沈知意立刻笑得更甜了,顺势抱住他的手臂,叽叽喳喳地说起今天还做了什么,比如新得的菊花摆在哪里更好看,小厨房试做了新点心味道不错等等,绝口不提朝堂和乌孙半个字。
萧绝耐心地听着,偶尔应和一声,目光始终落在她神采飞扬的小脸上。
夕阳将两人的身影拉长,交织在一起,温暖而静谧。
或许,这就是最好的状态。
他在前方纵横捭阖,她在后方岁月静好。
彼此心照不宣,却又默契十足。
至于那些隐藏在“无意”和“巧合”背后的聪慧与机敏?
就让它继续藏着吧。
反正,他知道就好。
他的王妃,值得这世间所有的娇宠和保护。
而此刻,正抱着夫君手臂、絮絮叨叨说着家常的沈知意,悄悄抬眼,瞄了一眼萧绝那柔和下来的侧脸线条,心里也像是被这夕阳烘得暖洋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