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绝带着大军一走,整个摄政王府像是瞬间被抽走了主心骨和所有的热闹,一下子变得空荡荡、静悄悄的。
头两天,沈知意确实有些魂不守舍。用膳时,总会下意识地往旁边那个空着的主位瞟一眼;夜里躺在床上,总觉得身边空落落的,翻来覆去睡不着,鼻尖仿佛还能闻到那人身上清冽的冷松香;走在花园里,看到那丛他嫌弃过像“金子”的墨菊,眼眶都会忍不住发酸。
云苓看着她家小姐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心疼得不行,变着法儿地想逗她开心,不是端来新做的点心,就是讲些外面听来的趣闻。
“小姐,您看这栗子糕,厨房新研究的方子,可香啦!”
“小姐,听说城东开了家新的绸缎庄,里面的料子可漂亮了,咱们去看看好不好?”
沈知意总是恹恹地摇头,没什么兴致,只窝在窗边的软榻上,抱着萧绝那件忘了带走的玄色外袍,一坐就是大半天,看着外面叶子一片片变黄、飘落。
下人们看在眼里,都私下里叹气,觉得王妃娘娘真是爱惨了王爷,这王爷一走,就跟丢了魂似的。
然而,只有沈知意自己知道,那蚀骨的思念和担忧下面,压着的是另一根时刻紧绷的弦。
萧绝不在,这偌大的王府,这看似平静的京城,底下不知道藏着多少暗流涌动。林党虽倒,但残余势力未必甘心;朝中那些原本就忌惮萧绝的人,难保不会趁他不在搞些小动作;还有边关的战事,瞬息万变,京城必须稳定,不能给他拖后腿。
她不能真的当一个只会以泪洗面、等待夫君归来的深闺怨妇。
第三天早上,沈知意破天荒地起了个大早。她没让云苓伺候梳那些繁琐的发髻,只让简单地绾了个髻,插了根素簪,换上了一身便于行动的浅青色衣裙。
“云苓,去把周嬷嬷和福伯请来。”她坐在梳妆台前,声音平静,带着一丝不同于往日娇软的沉稳。
云苓愣了一下,连忙应声去了。
很快,周嬷嬷和福伯便来了。两人看着端坐在那里、神色平静却莫名让人不敢小觑的王妃,心里都有些打鼓。王爷一走,王妃娘娘这是……?
“王爷出征,王府内外诸事,便有劳二位多费心了。”沈知意开口,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府中一应规矩照旧,下人若有懈怠生事者,无论何人,一律按规矩严办,不必来回我。”
周嬷嬷和福伯连忙躬身应“是”,心里却是一凛。王妃娘娘这话,听起来柔柔的,可那“无论何人”、“严办”几个字,却透着一股子杀伐果断的味道,竟隐隐有几分王爷的影子。
“另外,”沈知意顿了顿,端起手边的温水喝了一口,状似无意地补充道,“王爷走得急,想必朝中还有不少事务需要与王府通气。福伯,你多留意着门房往来拜帖,若有朝中大人府上的女眷递帖子想来探望我,一律替我婉拒了,就说我忧心边关,身子不适,需要静养。若有紧急或异常之事,随时来报。”
福伯心头一跳,连忙应下:“老奴明白!”
吩咐完明面上的事情,打发走了周嬷嬷和福伯,沈知意对云苓道:“你去小厨房看看,我想吃那道桂花糖藕,让她们做得清淡些。”
支开了云苓,沈知意走到书案前,铺开一张普通的信笺,用簪花小楷快速写了几行字,内容看似是询问某种罕见花种的养护方法。写好后,她将信笺折好,塞进一个没有任何标记的普通信封里。
她走到窗边,对着空无一人的院落,轻轻学了三声短促的布谷鸟叫。
几乎是声音落下的瞬间,一道模糊的黑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窗外廊下的阴影里,单膝跪地,低垂着头,正是萧绝留下的暗卫之一。
沈知意将信封递出窗外,声音压得极低:“想办法,送到‘锦绣阁’掌柜手中,不必等回信。”
“是。”暗卫接过信封,身影一闪,便消失不见,仿佛从未出现过。
“锦绣阁”表面上是京城一家颇有名气的绸缎庄,实际上是沈知意凭借前世记忆和这几年暗中积累的财力与人脉,悄悄布下的一处情报点,负责收集一些朝臣后宅、市井流言等不那么起眼、却可能蕴含关键信息的情报。这件事,她连萧绝都未曾明确告知。
做完这一切,沈知意重新坐回软榻上,拿起那件玄色外袍,轻轻摩挲着上面冰冷的刺绣纹路,眼神却不再是最初的空茫和悲伤,而是变得沉静而坚定。
思念是真,但她不会坐以待毙。
萧绝在前方浴血奋战,她在后方,至少要帮他稳住这京城的基本盘,清理掉可能存在的隐患,并且,尽可能多地收集信息,无论是朝堂的,还是关于边关的。
她拿起旁边一本厚厚的《大周舆地志》,翻到了北境诸郡的地图那一页,目光落在“北凉郡”以及更北边那片被北狄占据的区域上,指尖无意识地划过那些山川河流的名字。
夫君,你在那边,一切可还顺利?
我会守好我们的家,也会尽我所能,为你点亮一盏后方的灯。
王府依旧空寂,但那份空寂之下,某种无形的力量,已经开始悄然运转。娇妻不再只是独守空闺,以泪洗面,她握紧了手中的丝线,开始编织一张属于自己的、守护与等待的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