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下的老林,成为了陈寻最熟悉的战场。
他如同回归山野的灵猿,身形在虬结的古木与茂密的灌木间时隐时现,脚步落地无声,气息与周围摇曳的草木近乎融为一体。青木诀意全力展开,不仅是探路,更是在与这片山林“沟通”,感知着前方每一处可供利用的地形,每一株可能产生助力的灵植。
身后,孙淼四人的追击显得粗暴而急躁。他们修为虽高,但在这种复杂环境中,速度与灵活性反而受到制约。陈寻刻意控制着距离,既不让对方跟丢产生怀疑,又不给其合围发动雷霆一击的机会。
“这小子属泥鳅的吗?怎么这么能跑!”一名炼气七层的修士喘着气,挥剑斩断挡路的藤蔓,恼怒地低吼。林间的荆棘和不时出现的湿滑苔藓,让他们不胜其烦。
“闭嘴!他跑不远!注意他的方向,别让他绕回百草峰!”孙淼脸色铁青,心中那股被戏耍的怒火越烧越旺。他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陈寻逃跑的路线看似慌乱,却总能在关键时刻避开他们预判的拦截,仿佛对这片山林了如指掌。
陈寻确实在引导着他们。他的目标,是前方不远处一片生长着特殊植物的洼地——那里遍布着一种名为“醉龙草”的奇异植物。此草平日无害,但其花粉若被大量吸入,会致使修士灵力运转迟滞,神识昏沉。更重要的是,这片洼地下方,是一片相对松软的淤泥层!
机会只有一次!
陈寻计算着距离和风向,在即将冲入洼地的前一瞬,他猛地回身,双手急速挥出!不是攻击法术,而是数张最低阶的“狂风符”!
“呼——!”
猛烈的罡风凭空而生,并非吹向追兵,而是卷向那片茂密的醉龙草丛!刹那间,淡黄色的花粉如同烟雾般被激起,借着风势,朝着紧追而至的孙淼四人扑面而去!
“小心!是醉龙草花粉!”孙淼见识不凡,立刻认出,急忙屏息闭气,运转灵力护住周身。但他身后那三名炼气后期的修士反应稍慢半拍,或多或少吸入了一些花粉,顿时感到体内灵力一涩,头脑传来轻微的眩晕感。
“就是现在!”
陈寻眼中厉色一闪,他等待的就是对方这瞬间的迟滞与混乱!他非但没有继续逃跑,反而身形一顿,双脚猛地踏地,体内炼气六层的真气与刚刚领悟的枯荣真解轰然爆发!
“青木化甲,枯荣为域!”
他低喝一声,翠绿的青木化甲覆盖全身,但这一次,甲胄上流转的枯荣道纹不再仅仅用于防御,而是如同涟漪般扩散开来,笼罩了周身三丈之地!这片区域内,草木的生死仿佛尽在陈寻一念之间!靠近他的几丛灌木瞬间枯萎化为飞灰,而更外围的一些青草却疯狂滋长,如同活过来的触须,缠绕向距离他最近的那名因吸入花粉而动作迟缓的炼气七层修士!
这正是他枯荣意境初步融入领域运用的尝试——枯荣域!
那修士猝不及防,双脚立刻被疯长的青草死死缠住,他惊骇地挥动法器斩向草叶,却发现这些原本脆弱的青草在枯荣意境的加持下变得异常坚韧!更让他恐惧的是,一股剥夺生机的寂灭之力正顺着草叶不断侵入他的身体!
“救我!”他惊恐大叫。
另外两名炼气八层修士见状,又惊又怒,一人祭出一面黑色盾牌挡在身前,另一人则催动一柄飞剑,化作一道乌光,直刺陈寻面门,试图围魏救赵。
孙淼也反应过来,强忍着花粉带来的不适,双手掐诀,一道炽热的火蛇呼啸而出,从侧翼攻向陈寻!他决不能让陈寻当着他们的面杀人!
面对三方夹击,陈寻面色冷峻。他身形微晃,以毫厘之差避开飞剑的锋锐,同时左手屈指一弹,一道凝练的青元剑指后发先至,点在那火蛇的七寸之处!蕴含枯荣意境的剑气瞬间侵入,那炽热的火蛇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缩小,仿佛失去了燃烧的根基!
与此同时,他的右手五指张开,对着那名被缠住的炼气七层修士,虚虚一握!
“寂灭!”
枯荣域内,那修士周身缠绕的青草骤然由绿转黄,再由黄变黑,最终化为飞灰!但那股侵入他体内的寂灭之力却在这一刻轰然爆发!他体内的生机如同被无形的巨手狠狠攥住、抽离!他双眼猛地凸出,脸上瞬间布满皱纹,头发变得灰白,想要惨叫,却只发出嗬嗬的漏气声,最终软软地倒了下去,气息全无!
一名炼气七层修士,竟在照面之间,被陈寻以诡异莫测的枯荣域,强行剥夺生机而亡!
这一幕,深深震撼了剩下的孙淼三人!他们看着同伴那瞬间苍老死亡的惨状,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这是什么邪门的功法?!
“他……他隐藏了实力!”操控飞剑的修士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孙淼也是头皮发麻,他终于意识到,赵莽师兄为何如此忌惮这个杂灵根小子!这根本不是寻常炼气六层该有的实力和手段!
“别被他吓住!他这种状态肯定维持不了多久!一起上,杀了他!”孙淼强自镇定,厉声喝道,再次催动法术,另外两人也压下恐惧,全力进攻。
陈寻一击得手,并未恋战。他心知枯荣域消耗巨大,无法持久,方才不过是凭借对方轻敌和花粉干扰,才创造出瞬杀的机会。
他身形再次向后急退,同时双手连弹,数颗圆滚滚的东西射向孙淼三人脚下地面——那是他闲暇时用易燃草木汁液混合炼制的一次性“乙木雷珠”,威力不大,但爆炸时能产生浓烟和刺鼻气味,足以扰敌视线心神。
“嘭!嘭!嘭!”
雷珠接连炸开,绿色的浓烟瞬间弥漫,遮挡了视线。
“小心有毒!”孙淼急忙提醒,三人下意识地放缓脚步,屏息凝神,以法器护住周身。
待浓烟散去,哪里还有陈寻的身影?只有地上那具干瘪的尸体,无声地诉说着刚才战斗的残酷。
“追!他一定还没跑远!”孙淼气得几乎咬碎牙齿,损失一人,还让对方从容遁走,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然而,当他们冲出浓烟范围,却发现陈寻并未远遁,就站在前方数十丈外,背对着他们,身影在月色下显得有些模糊。而他身前,正是那株被蚀灵血污折磨、灵性奄奄一息的枯骨幽兰!
“他想干什么?”一名修士惊疑不定。
孙淼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大喝:“阻止他!”
但已经晚了。
只见陈寻伸出手,轻轻按在枯骨幽兰那布满污秽、近乎枯萎的主干上。他没有尝试去驱除那些蚀灵血污——那需要时间和特殊手段,此刻根本来不及。他做的,是全力运转青木诀意与枯荣意境,将自己精纯的生机真气,混合着一股“包容”、“理解”、“引导”的意念,毫无保留地渡入枯骨幽兰近乎寂灭的本源深处!
他不是在治愈它,而是在……点燃它!
以自身生机为引,引导这株古老灵植被污秽侵蚀、濒临崩溃的本源中,那最后一点不甘寂灭的残存灵性,以及那积攒了数百年的庞大灵力,进行一场彻底的、玉石俱焚般的——
“轰!!!”
枯骨幽兰那灰败的躯干,猛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那不是充满生机的翠绿,而是一种回光返照般的、混杂着暗红与死灰的炽烈光辉!缠绕在其上的锁灵符链寸寸崩断!积聚在根部的蚀灵血污被这股爆发的力量瞬间蒸发、排斥!
一股恐怖的能量风暴以枯骨幽兰为中心,如同涟漪般向四周急速扩散!所过之处,草木皆化为齑粉,地面被犁开深深的沟壑!
“不好!快退!”孙淼魂飞魄散,他万万没想到陈寻如此决绝,竟能引动一株古老灵植进行自爆式的反击!
他三人仓惶向后飞退,各自祭出最强的防御手段。
“砰!!”
能量风暴狠狠撞上他们的防御光罩。两名炼气八层修士的护身法器和灵光如同纸糊般破碎,鲜血狂喷着倒飞出去,重重砸在地上,不知死活。
孙淼凭借一件品阶不错的护心镜和自身筑基初期的修为,勉强扛住了这波冲击,但也脸色煞白,内腑受创,嘴角溢出一丝鲜血,看向陈寻的目光充满了惊骇与怨毒。
能量风暴渐渐平息,原地只剩下一个焦黑的大坑,以及坑底一点微弱如星火的、纯净的莹白光芒——那是枯骨幽兰在彻底寂灭前,被陈寻以青木诀意强行保留下来的最核心、最纯净的一缕本源灵种。
陈寻脸色同样苍白,方才引导灵植自爆,对他神识和真气的消耗巨大。他迅速上前,小心翼翼地将那缕微弱的灵种收起,看也不看重伤的孙淼和生死不知的另外两人,身形一闪,再次没入黑暗的山林,这一次,是真的远遁而去。
孙淼捂着胸口,看着一片狼藉的现场和死伤惨重的同伴,又惊又怒,最终化为一声充满挫败与恨意的低吼。
“陈寻!!我与你势不两立!”
然而,他的吼声在寂静的山林中显得如此无力。
远处,陈寻感受着怀中那缕微弱却纯净的灵种,心中并无多少喜悦,只有一片冷肃。他知道,与孙淼、与赵莽、与他们背后势力的争斗,从今夜起,将进入更加残酷的新阶段。
但他无所畏惧。
他的道,在杀戮中淬炼,在守护中坚定。这缕枯骨幽兰的灵种,或许将是未来,另一段“共生”的开始。
兰因絮果,必有来因。今日之杀劫,亦是他日之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