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越王国,黑龙河下游。
清晨的炊烟。此起彼伏的鸡鸣,犬吠,牛哞羊叫。星罗棋布的草房,依着一棵大榕树而建,散落在群山环抱的山麓之间。村子东北南三面被大山所阻,许多不规整的田地层层叠叠环绕穿插。西面三里外,一条河流滚滚而过,许多小船系泊于岸边的石头上,身在村里依然隐隐约约听到河水拍击河岸的轰鸣。
天刚蒙蒙亮。用完早饭的村民,三三两两,牵着牛出了村口,朝各自的田地出发去了。
“牛大叔,您准备种几亩的苞子?”
“刘婶,忙完了,中午来俺家帮忙,今天小柱子生日,弄几个好吃的面饼给娃们吃。您也带铁蛋一起来啊。”
“牛二哥,您这么早便上山了?”
......
村口慢慢热闹起来。家里农活未做完的,一大早便出门去了。闲着的,则是三五成群,聚在大榕树下,头发花白,黄口小儿,几只黑黄颜色的土狗摇着尾巴穿梭在人群里。
村西口,一间两大一小的茅草屋,住着两老一小。男的,年纪约莫四十来岁,叫林山。女的,亦是四十好几,叫牛春花。小的,七岁,叫林风。林山是林风的爷爷,牛春花是奶奶。林风五岁时,父母双亲跟随村里人一起上山砍柴,误撞上山中猛兽--黑风虎,避及不及,死于虎口。
林山年轻时,是方圆十里有名的猎户,孔武有力,强壮无比,惹十里八方的姑娘眼冒星星。可惜,花开有意,流水无情,最终被牛春花俘获。两人成亲后,生下一儿一女。儿子取名林虎,女儿名为林凤。林虎自小便秉承父亲的优良血统,12岁可下河捉鳖,16岁可捕狼,20岁曾独自闯入断龙山深处。婚后,生下一儿,叫林风。奈何,命运不济,夫妻双双罹难。林山中年丧子,一夜之间白发,苍老之象日益明显。但是,毕竟孙子尚幼小,需要他们二人养育成人。因此,两人又重拾希望,承担起养育的责任。
此刻,林山与老伴在厨房正在做早饭。
牛春花蹲在地上,给锅里添水,看着一锅的青菜汤,再看看低头在切菜的丈夫,低声地询问,他爹,小风最近长身体,是不是去河里打几条鱼回来,给孩子补补身体?
林风最近不知为何,总是受风寒,现在还躺在床上,身体虚弱,动弹不了。村里的小伙伴多次上门,约他去田野里玩,都没办法起床赴约,急得他直上火。
自从儿子死后,林山更加沉默寡言,平日里,独自坐在院子石凳上,一坐就是半天,呆呆看着天上的流动,黯然不语。
牛春花看在眼里,心疼自己的老伴,可每每想起儿子与媳妇的音容笑貌,不禁潸然泪下。可是,家里还有一个小的待他们养育成人,整天以泪洗面不是长久之计,得想办法走出目前这个困境,继续生活啊。
“嗯。我知道了。一会儿,我便去河里捞几条鱼回来。”
厨房里,只有“跺跺”的切菜声在荡漾。沉默了许久,林山才回答。以前十里八乡有名的浪里白条,自从儿子死后,已有两年未下过河了。
老伴轻轻拍了拍手上的灰尘,缓缓来到他身边,温柔地抱着他的右手,像年轻两人约会时那样将头靠在林山的肩膀,眼泪止不住地流了,“山,你永远是我最好的依靠,没有你,我与风儿真的无法再活下去了。振作起来,好吗?为了我,也为了风儿!”
林山浑身一抖,正在切菜的手逐渐停下,呼吸从平缓渐渐紧促起来。几年来,老伴默默承受着儿子离去的痛苦,经常半夜起来,独自来到门外偷偷抹眼泪。这一切,他瞧在眼里,更是痛在心里。若非为了她与风儿,恐怕早就提起当年捕猎的长矛冲到山里与那吃人的畜生拼命去了。
他用左手轻轻在老伴身上拍打,像当年两人吵架后安慰她那样,“莫哭,莫哭。有我在,莫怕。”
声音有些哽咽,字句里却透露着一股令人心宽的感染力。
一个时辰后。院子大门缓缓打开了。一个头戴斗笠,身披蓑衣,赤足,手持鱼叉,腰挎篓子的高大身影迈步走出来。
村口。大榕树。
牛二爷正在与村里的几个老人下石头棋。牛二爷是村里最年长的老人,年轻时在外漂泊多年,经历丰富,见多识广。村里的孩子最喜欢听他讲故事了。他下得一手“好棋”,逢下必胜。
“牛老二,你又赖皮了,不能悔棋了。你已经悔了五次。”
一位佝偻矮小的老人坐在棋盘对面,双手死死地按住牛二爷的右手,大声嚷嚷着。旁观的众人见怪不怪,在一边则哈哈大笑,看着两活宝表演。
矮小老人叫牛喜,是族里辈分最高的几人之一。他可不怕牛二爷。每次对弈,两人总是上演口舌大战,丰富了村民的业余生活,装饰了孩童们的记忆宝库。
“噫?柱子哥,那是谁?”
一个百无聊赖的孩子眼神四神晃悠时,忽然瞅见一个高大的身影披着蓑衣大步朝村口走来,赶紧扯了扯柱子脏兮兮的衣襟,大声叫。
热闹被孩子的声音打断了,众人纷纷侧身回头朝孩子指的方向望去。
“谁啊?”
“看不清脸。”
......
牛二爷那双老眼昏花的双眸使劲地瞅了瞅,思索了片刻,“是山芽子!”
山芽子,是林山小名。只有年纪大的老人方懂得。
“爷爷,山芽子是谁啊?”
小孩子们非常好奇,纷纷问道。
“虎子他爸,小风子的爷爷。”
“哦。”
这下子,众人终于明白了。原来是林山。
“奇怪了。今天这是咋的了?山哥不是好久不下河了吗?今儿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跟林山年纪相仿的人,知道林山家的痛事,亦知晓他好久不下河的原因,甚是惊讶纳闷。
“水龙王要出山,鱼儿们要哭咯。”
牛二爷轻叹一声,抚着花白长须感慨道。要知道,林山当年可是响当当的浪里白条,水下功夫了得。
待到林山走近时,许多人都站起来,纷纷向他打招呼。林山定了定身子,默默向牛二爷等人方向鞠躬行礼,便头也不回地朝河边走去。
牛二爷等人看着离去的背影,不禁长嘘短叹。其他人则是坐下,议论起来。方才悔棋的闹剧也戛然而止了。
从村口向西,行了三里路,便看到了滚滚而来的黑龙河。
黑龙河,发源于横断山脉,注入死亡之海。河流全长万里,最宽处有几百丈,烟波浩淼,最窄之处仅几十丈,水流如猛虎下山,气势磅礴。黑龙河穿梭于崇山峻岭,漫游在原始森林之间,所过之处多为荒野,少有人烟。林山所在村落,恰好河岸不远,如一枚明珠,镶嵌在如墨的河图之上。此段河面,宽百余丈,水势滔滔,弯多流急,险滩无数。河里鱼群众多,据说还有人见过巨大的妖兽出没其中。虽说河里水产丰富,又靠近村落,但水性不好且胆识不够的人根本不敢下河捕鱼。
林山恰好是特殊的少数人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