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山站在河岸边，望着巨龙般的河流穿梭而过，沉寂许久的他，忆起峥嵘岁月，不禁意气风发起来。
“我，林山，回来了！”
他大吼一声，惊得河边树上休憩的群鸟乱飞，在河面上久久徘徊不下落。
走下河边，来到自家那艘小船。两年不用，搁在岸上的船只已被树叶和沙子覆盖。他敲了敲船身，倾听了一会儿，那感觉依然如初。他轻抚船身，像抚摸爱人一样喃喃道：“老兄弟，我回来了。今天有没有收获，全靠你了。”
水边，还有三艘船只，分别是牛铁汉、林栋良和牛三家的。村里，唯有他们四家敢在此河段上捕鱼。
木船是用上好的老树雕出来，用上百年也不会轻易腐烂。
林山将船只扛到河边，用水将船上的垃圾清洗干净，把鱼叉等工具放上去，便坐上去，朝河上游划去。只有他一个人敢朝上游去。且不说，河流湍急，光划船便费了不少力气。可林山与众不同，他知道上游一里处，有一个拐角，河面平静，经常有鱼群和大鱼出没。
河两岸，丛林密布，成群的苍鹭时而飞起，时而落下。不知名的鸟儿在密林里突然嘎嘎叫几声，声如婴儿，亦或老人咳嗽，或如山魈嘶吼，令人毛骨悚然。
林山一边沿着河岸划船，一边警惕地看着河面。河里据说有妖兽，虽是传说，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虽说艺高人胆大，可性命攸关的事情，可不敢马虎，毕竟家里还有两个等着他回去。
河里的小鱼，被船只划过惊吓，纷纷跃出水面，一看究竟。他用力地将船浆插入水里，努力地朝上游目的地而去。那些高高跃起的小鱼，不时落入船上，蹦跳着试图返回水里。林山没有吃小鱼的习惯，一只手拾起它们，将其放归。这是他多年的习惯。只捕大鱼，不吃小鱼。他始终秉承古老的捕鱼传统，抓大放小，方可循环往复。
一个时辰后。他的船只逆流来到了那处拐角。此处拐角，是一面巨大的石崖，生生将河流阻拦分流改道向左。河水愤怒地撞击在石崖上，发出轰隆的巨响，然后无奈地接受现实，乖乖改道而行。千万年后，山崖右侧的泥沙全部被冲刷干净，只剩下两面光秃秃的石壁和乖顺的河水在此处喃语。鱼儿在激流里畅游之余，来到此处休息，恢复体力。久而久之，便成了度假天堂。
林山也是凑巧发现了此处的妙处。他每次到此处捕鱼，只拿三条便离开，从未贪多。
今年不知何故，上游而来的水流变得更加浑黑，墨绿色的河水变得更为深邃幽冷，令人害怕。他将船只系在石壁上，脱光上衣，手持鱼叉，纵身跃入河里，快速下潜。他的目力极好，在水里依然清楚看到游动的鱼儿。游动的鱼儿不好捕，他左手划水，右手持叉，朝石壁下方一处山洞里游去。山洞里，十几条大鱼正在悠然地停留。丝毫未察觉到危险的来临。
“噗嗤！”
乌黑的鱼叉在水里快速刺出，准确地扎中了一条大鱼。大鱼被突然的剧痛惊醒，试图奋力挣扎，可越挣扎，鱼叉上的倒刺扎得越深。
林山努力地握住鱼叉，不给鱼儿反抗的机会，不一会儿，鱼儿停止的挣扎，腥红血水四处散开。他不敢怠慢，一手拖着鱼叉，一手快速朝洞外游去。
不一会儿，血水迅速弥漫开来。许多食肉的大鱼快速朝腥味的地方靠拢过来，然后迅速追着林山离开的方向追去。
林山左手爬着船舷，右手用力将鱼叉扔到船上，双腿用力在水里一蹬，便轻松地回到船上。水面下，几条大鱼纷纷扑上来，差点咬中了他的脚趾。
在水里憋了十几分钟，让林山有点头晕眼花，坐在船上大口喘气。毕竟，年纪上了，体力不如前了。儿子死后，牛春花想再要孩子，经常半夜埋怨他不够力，雄风不如当年。唉，中年男人的苦衷，谁懂？
林山在船上休息 了半时辰，继续下水捕鱼，一连几个来回，终于抓到了三条大鱼，在河里将鱼开膛破肚后装进篓子里，准备返程。
今天任务顺利完成，让他心情颇为愉悦，坐在船上不禁哼起了小曲。
“妹妹你坐船头哇，哥哥我在岸上走。我俩的情，我俩的爱...”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啥突然会哼如此朗朗上口的小曲，就是潜意识里忽然涌现出来，感觉骨子里天生就会一样。哼了半会儿的小曲，抬头看天上的太阳，已近晌午时分，于是转身将缆绳解开，缓缓将船头掉回，准备回家。
“噫？前方是啥东西漂来？”
眼力尖的他，突然看见上游河面悠悠飘浮着一个东西。
“好像是一件衣服，不对，是...一个人？”
他认真端详了许久，确认漂来的是一个人。渔民有一个习惯：河上见尸体不捞，恐沾晦气；见人落水不救，恐遭天谴。他看了看，不打算管这么多，只想赶紧回家煮汤给孙子补身体。
可是，不想惹麻烦，麻烦偏惹你。那具尸体在水流的加速下，忽然便漂到左船舷，紧紧挨着不动了。林山刚想用船浆将尸体荡开，未曾想到，那具尸体竟然鬼使神差地翻了个身，露出了真面容。那是一个小孩子，看年龄比自己孙子大不了几岁。尸体右胸口的衣袍被利刃切开一道长长的口子，胸骨断了几根，伤口泡在水里，已经泛白。
“造孽啊，这么小的孩子，竟然下得了手。”
天性怜悯，让他无法下手将尸体推开，只能轻叹一声，弯腰从水里将尸体从水里捞起，放置在船上。
回到岸上，将船上一应东西取下后，他轻轻将那具尸体抱到稍微凸起石板上放好，转头去将小船拉上岸，在原来放置的地方翻盖好。忙完之后，他准备上岸找一块隐蔽的地方将这具孩子尸体妥善埋葬，算是尽人道，让孩子早日轮回投胎。
“咳！”
微弱的咳嗽声，吓了他一大跳。
“谁？”
他四处张望，试图找出发出声音之人。可环顾四周，空无一人，除了他之外，便是那具卧躺在石板上的尸体了。
“见鬼了不成？”
林山心性沉稳，年轻经常入山与野兽搏杀，胆子异于常人。他轻轻走到石板前，缓缓蹲下，认真观察起来。
别说，这个孩子肤色泛白，生得真是俊朗，五官端正，清秀无比。从衣着上看，像是读书人或书童。
“可惜了，孩子。你命运不好，遭此大难，遇上林老汉我，算是一种情分。我将你在好好安葬于此地，算是仁义了。你一副福相，只能委屈葬在此处，对不住了。希望你早日投胎，莫来怨林老汉。唉！”
他又想起了自己儿子与媳妇尸骨无存的惨事，心里悲切万分之余，伸手将孩子抱起。
“咳！”
惊天霹雳的一声，彻底将林山惊呆了，“人还活着！”
他赶紧重新将人放在石板上，爬卧着，轻轻拍打其后背。落水之人须将腹中之水吐尽，否则内脏将受损。这是常识。
“咳，咳!”
那个孩子在林山的帮助下，不断吐出腹中之水。那水杂着血，令人作呕。
过一会儿，孩子吐完水后不作有任何反应。林山将其身翻过来，发现他已昏迷不醒了。
人没事就好。他长长松了口气，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提着篓子，大步朝村里去了。
还未到饭点，村口依然热闹如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