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衍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
他站起身，再次对着顾明，郑重地行了一个佛礼。
“顾大人一席话，令贫僧茅塞顿开，胜读十年书。”
“多谢大人指点迷津。”
顾明赶紧起身扶住他。
“哎，大师，又来，都说了别客气。”
道衍却执意行完了礼，这才直起身来。
他的眼神已经变得无比清明和坚定。
“贫僧……告辞了。”
…………
京师的城门缓缓打开，晨光熹微。
一队精悍的骑兵护卫着一辆并不起眼的马车，缓缓驶出了这座大明朝的心脏。
马车内，正是燕王朱棣与他的首席谋士，道衍和尚。
前线的战事还未彻底平息。
作为主帅，朱棣必须尽快返回藩国坐镇。
那支满载着顾明“赞助”的粮草辎重的队伍。
早已先行一步，朝着北平的方向滚滚而去了。
车轮压在官道上，发出规律的辚辚声。
朱棣闭目养神，眉头却微微皱着，显然还在思索着北方的军务。
可过了一会儿，他忽然睁开了眼。
不对劲。
太不对劲了。
他侧过头，看向身旁的道衍。
今天的道衍大师，有点不一样。
往日里，这和尚不是在念经，就是在盘算。
一张脸严肃得像是谁欠了他几百万两银子。
可今天……
朱棣敏锐地察觉到。
道衍的嘴角，似乎一直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那不是得道高僧的拈花微笑，而是……
一种发自内心的，藏都藏不住的喜悦。
就像是穷了半辈子的人，突然发现自家后院埋着个金矿。
“大师？”
朱棣试探着喊了一声。
“贫僧在。”
道衍应了一声，脸上的笑意更浓了。
“你这是……捡到宝了？”
朱棣忍不住好奇地问道。
“何止是捡到宝了。”
道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那表情，简直像是三伏天喝了一大碗冰镇酸梅汤。
从里到外都透着一个舒坦。
“王爷，贫僧昨日，得遇高人指点。”
“心中困扰已久的难题，迎刃而解啊！”
“哦？”
朱棣的兴趣彻底被勾了起来。
能让道衍这种眼高于顶的人物都称之为“高人”，还解决了他的“难题”？
这京城里，还有这号人物？
“是何人？又解决了何等难题？”
道衍的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他压低了声音，凑到朱棣耳边。
“王爷，是顾明，顾大人！”
“顾明？”
朱棣愣了一下，随即笑了。
“又是他？这小子，又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
“王爷，此言差矣！”
道衍的表情瞬间变得无比郑重。
“顾大人此番所言，非是什么迷魂汤，而是经天纬地之策。”
“是为我燕云之地量身打造的万世之基啊！”
他将顾明那番关于“奴隶养殖场”和如何刺激人口增长的理论。
原原本本地，带着自己十二分的崇拜，给朱棣复述了一遍。
从商鞅变法到唐朝“政治正确”。
再到筛选“种奴”，提供优渥环境……
朱棣一开始还只是带着几分好奇在听。
可听着听着，他的眼睛越来越亮，呼吸也渐渐变得粗重起来。
当道衍说到“让他们认清自己的商品属性”。
唯一价值就是为我大明的辉煌添砖加瓦”时。
朱棣的拳头已经不自觉地握紧了！
“好！”
“好！”
“好一个顾明！”
朱棣猛地一拍大腿，整个人兴奋得满脸通红！
他只感觉一股热血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舒张开了！
爽！
太爽了！
这简直是把他心里想做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做的那些事。
给明明白白地摆在了台面上，还给出了一套完整的操作手册！
什么叫专业？
这就叫专业！
什么叫殖民万邦？
这特么才是真正的殖民万邦啊！
“此子……真乃本王之子房也！”
朱棣激动地大笑起来。
马车外护卫的骑兵们听到这中气十足的笑声，都面面相觑。
不知道自家王爷在高兴些什么。
“王爷，贫僧以为。”
“‘子房’二字，已经不足以形容顾大人的经天纬地之才了。”
道衍一脸认真地纠正道。
“依贫僧看，此人胸中所学，远超我等想象，日后必是我大明……”
“不，是我燕王府的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
朱棣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脸上的笑意怎么也止不住。
“待本王回到北平，定要将此策好生研究，尽快推行！”
“顾明，顾明……”
“本王这次回京，最大的收获，就是你了！”
…………
次日，清晨。
奉天殿。
文武百官分列两侧，气氛肃穆。
龙椅之上，朱元璋神情淡然，听着下方大臣们的奏报。
“启奏陛下，关于淮安、扬州二府流移人口的安置与户籍登记事宜。”
“户部已拟定章程，请陛下圣裁。”
户部尚书站了出来。
“准。”
朱元璋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启奏陛下，工部奏请，关于改革天下匠户役籍制度。”
“拟将部分轮班匠改为纳银代役，以增国库收入。”
“亦可解放部分生产力，请陛下定夺。”
工部尚书紧随其后。
“此事体大，容后再议。”
朱元璋手指轻轻敲了敲龙椅扶手。
“启奏陛下，为防田亩隐匿，赋税不均。”
“臣请在全国范围内，再次清丈土地，完善鱼鳞图册……”
又一位大臣出班上奏。
一件件，一桩桩，都是关乎国计民生的大事。
洪武初立，百废待兴。
整个大明朝就像一个巨大的工地，到处都在修修补补，建立新的秩序。
朱元璋处理得有条不紊。
时而准奏，时而驳回，时而与大臣们简单讨论几句。
整个朝堂的节奏，紧张而高效。
就在这时，礼部尚书任昂，也就是顾明的顶头上司。
手持笏板，从队列中走了出来。
他先是躬身行礼，而后朗声道。
“启奏陛下，天下各府县之童生试，即将开考。”
“臣请示陛下，今科童生试，是依往年旧例，由各地方官主持。”
“还是……另有安排？”
任昂这话问得极有水平。
表面上是请示，实际上，却是在提醒皇帝。
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
“去岁恩科，陛下慧眼识珠。”
“委任顾明顾大人主持乡试改革，增设‘时务策’。”
“为国朝选拔出一批精于实务之才，天下士子，无不交口称赞。”
这话一出，朝堂上不少官员的眼神都变得微妙起来。
来了。
重点来了。
谁都知道，顾明现在是陛下眼前的第一红人。
任昂在这个时候提起顾明，意图不言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