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下午的写字楼里,空调风带着点闷味吹在脸上,老陈盯着电脑屏幕上的设计图,胃里突然一阵抽痛,像被钝器碾过似的。他按了按上腹部,眉头拧成结——早上为了赶项目,啃了两口隔夜凉包子,想必是凉着胃了。可偏偏今晚部门团建,新总监老吴刚升职,要在他新装修的“阅景轩”办宴,全部门都得去,他没法推脱。
“阅景轩”这名字,听着像模像样,实则是老吴那位年轻助理林晓给取的。老陈打心底里不认可林晓,总觉得她年纪轻、心思活,不像踏实做事的人。可进了门,还是得顺着场面话说:“吴总,您这新家真气派,林助理眼光真好!”
老陈认识林晓三年了。那会儿林晓刚毕业进公司,跟着老吴做项目助理,天天抱着文件夹跑前跑后。老陈记得,有次赶方案到深夜,老吴趴在桌上打盹,口水沾湿了方案纸,还是林晓悄悄换了张新纸,帮他整理好散落的文件,又泡了杯热咖啡放在桌边。谁能想到,短短三年,林晓不仅从助理升成了部门主管,还成了老吴的伴侣?公司里私下都传,老吴前妻走后,林晓借着帮他对接项目、整理私人物品的机会,慢慢走进了他的生活,最后成了新的“吴太太”。
老陈瞥见林晓弯腰拿拖鞋,浅灰色职业装的领口微微下滑,露出细巧的珍珠项链,不像自己妻子王芳,常年穿洗得发白的棉布衫,脖子上连条丝巾都舍不得买。他暗自撇了撇嘴,却听见林晓笑着问:“陈哥,您笑什么呢?是觉得客厅的装饰太花哨了吗?”“哪能啊!”王芳赶紧接话,语气里带着点拘谨,“他是觉得这装修比咱们家温馨多了,咱们家那客厅,墙皮都掉了,还没来得及补。”
林晓也不介意,笑着摆手:“都是随便装的,陈哥陈嫂要是不嫌弃,以后有装修需求,我帮你们找靠谱的团队。”说着就凑过来,指了指老陈的衬衫纽扣:“陈哥,您这颗扣子扣错了,上下差了一个,待会儿见同事该显不整齐了。”“他啊,老犯这种小错!”王芳赶紧上前,指尖麻利地帮老陈调整,眼神却瞟了眼林晓的手——那双手涂着淡粉色指甲油,指甲修剪得整齐圆润,握着钢笔敲键盘的样子都好看,不像自己的手,指关节因为常年做家务、帮老陈改设计图而变得粗粝,虎口处还有道没愈合的小伤口,是早上切菜时划的。
林晓识趣地退开,转身从衣帽间拎出一件藏青色衬衫:“陈哥,上次您说喜欢穿纯棉衬衫,我给吴总买的时候,顺便给您带了一件,您试试合不合身?”王芳赶紧接过来,翻来覆去地看标签:“这牌子可贵了,得上千吧?我们老陈穿几十块的纯棉衫就行,不用这么破费。”“没多少钱,就是想着陈哥平时帮我们部门改方案辛苦了,一点心意。”林晓笑着说,语气真诚,不像客套。
老陈接过衬衫,指尖碰到布料,柔软又挺括,比自己身上这件穿了两年、领口都松垮的衬衫舒服多了。他心里泛起一阵复杂的情绪,既有点感激,又有点别扭——自己在公司做了十年设计,熬成了资深设计师,却从没被人这么细心惦记过。以前跟着老领导做事,只知道埋头画图,项目成了是领导的功劳,出了问题自己背锅,哪有过这样的待遇?
正想着,老吴从书房走了出来。他穿着一身深灰色西装,头发梳得整齐,鬓角的白发不见了,脸上也多了几分神采,完全不像半年前那个因为前妻离世、工作压力大而萎靡不振的样子。“老陈,来了!快坐!”老吴上前拍了拍老陈的肩膀,“这段时间多亏你帮着林晓带新人,辛苦你了。”
“应该的,吴总。”老陈坐下,目光扫过墙上挂着的设计图——居然全是公司最近中标项目的效果图,每一幅都装了精致的相框,射灯打在上面,显得格外专业。他心里琢磨:老吴自从和林晓在一起后,状态越来越好,项目也接二连三中标,连带着整个部门的业绩都上去了。以前老吴总因为思路固化,跟客户谈方案时总碰壁,现在有了林晓帮着对接客户、梳理需求,方案通过率高了不少。
“对了老陈,下个月咱们部门要去上海参加设计展会,你经验丰富,到时候牵头带几个新人去,好好展示咱们的作品。”老吴说着,递给老陈一本精装画册,“这是林晓帮着整理的参展作品合集,你看看有没有需要调整的。”老陈翻开画册,纸张厚实,每一幅设计图都标注得清清楚楚,排版也精致,比自己以前随手整理的文件夹专业太多了。
“为了这本画册,林晓熬了好几个通宵,还特意去上海对接印刷厂家,就怕出问题。”老吴笑着说,眼里满是欣赏,“上次去上海谈展会场地,遇上暴雨,林晓踩着高跟鞋跑前跑后,把场地确认单、住宿安排都理顺了,回来后发烧了还坚持上班,真是个能干的姑娘。”林晓闻言,脸颊微红,笑着说:“都是为了部门,应该做的。”
老陈心里一酸,想起上次自己去外地谈项目,遇上台风,火车晚点,客户那边催得紧,他只能在火车站的便利店啃面包、改方案,回来后跟王芳抱怨了两句,王芳还说他“小题大做,谁上班不辛苦”。要是有人能像林晓帮老吴那样,帮自己搭把手,他也不至于总觉得累。
晚饭是林晓亲自做的,满满一桌子菜,有清蒸鲈鱼、宫保鸡丁,还有老陈爱吃的红烧肉。“陈哥,听说您爱吃红烧肉,我特意查了菜谱,炖了两个小时,您尝尝合不合口味。”林晓说着,给老陈夹了一块。老陈放进嘴里,肉质软烂,咸甜适中,比王芳做的好吃多了——王芳总说炖肉费时间、费煤气,每次都做得半生不熟,还说“能吃饱就行,哪那么多讲究”。
席间,同事们围着老吴和林晓敬酒,说着祝福的话。有人问老吴:“吴总,您最近状态这么好,是不是有什么秘诀啊?”老吴笑着指了指林晓:“都是林晓的功劳,她不仅帮我理顺了工作,还总提醒我按时吃饭、锻炼身体,以前我总熬夜改方案,现在都被她逼着11点前睡觉了。”林晓笑着补充:“陈哥也得注意身体,上次听您说总胃疼,平时可以备点养胃的药,别总吃凉的、硬的东西。”
老陈心里暖暖的,又有点难受。他想起自己总因为赶项目熬夜,胃疼了好几年,王芳从来没提醒过他吃药,还总说“熬熬就过去了,男人哪有那么娇气”。家里的药箱里,全是孩子的感冒药、王芳的止痛药,唯独没有他的胃药。
饭后,同事们在客厅聊天,林晓端来水果和茶,每块水果都切得方方正正,插着牙签,茶也泡得温度刚好。老陈拿起一颗葡萄放进嘴里,清甜多汁,他忍不住问:“这葡萄真甜,在哪儿买的?”“在进口超市买的,知道您爱吃葡萄,特意给您带了一些,待会儿您带回去给孩子尝尝。”林晓说着,递给老陈一个保鲜盒。
王芳赶紧摆手:“不用不用,太破费了,我们家孩子吃普通葡萄就行。”“没事,就是一点心意。”林晓笑着说,语气真诚。老陈接过保鲜盒,心里泛起一阵酸楚——他知道这种进口葡萄要几十块钱一斤,王芳从来舍不得买,每次孩子吵着要,她都以“太贵了,不好吃”为由拒绝。
回家的路上,王芳坐在副驾驶座上,絮絮叨叨地说:“林晓这姑娘,看着精明,其实就是会来事,肯定是想借着老吴的关系往上爬,你可别跟她走太近,免得被人说闲话。”老陈没说话,胸口突然一阵剧痛,比胃疼更厉害,像有块石头压在上面,喘不过气来。他咬着牙,额头上渗出冷汗,好不容易把车开回家,倒在床上就失去了意识。
等老陈醒来时,已经躺在医院的病床上了。医生告诉王芳:“是急性心肌梗死,幸亏送来得及时,以后可不能再熬夜、吃油腻的东西了,得按时吃药、定期检查。”王芳红着眼眶,拉着老陈的手说:“都怪我,平时没好好照顾你,不知道你这么难受。”老陈没说话,眼里却泛起了泪光——他想起林晓提醒他养胃的话,想起那件柔软的衬衫,想起那盒清甜的葡萄,心里满是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