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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锋照山河》第一卷《淞沪烽火(1937–1938)》

第四十五章:徐州会战前探敌情

民国二十七年二月的鲁南,风是带着棱角的。令狐靖远站在微山湖西岸的土坡上,望着远处灰黄色的天际线,棉袍领口被风刮得翻卷起来,露出里面藏着的银质怀表——表盖内侧刻着“黄埔四期同窗周伟龙赠”,是民国二十六年毕业时的旧物。此刻表针指向寅时三刻,水面上还浮着未散的雾,把芦苇丛晕成一片模糊的白,像极了南京紫金山失守那日,萧山令将军战壕前飘的霜。

“令狐先生,该动身了。”身后的老秦压低声音,手里拎着个油布包,里面是刚从青帮“通济堂”据点取来的货郎行头。老秦五十出头,脸上刻着运河边人特有的风霜,左手缺了根小指——去年在枣庄给别动队送情报时,被日军狼狗咬的。他把油布包往地上一放,露出里面的蓝布棉袍、旧毡帽,还有个磨得发亮的货担,“这担是‘通济堂’老三的,他去年冬天染病死了,担上的铜环都磨熟了,没人会起疑。”

令狐靖远弯腰翻货担,底层铺着层粗麻,麻下藏着个巴掌大的木盒,打开是绘图本、炭笔,还有个黄铜指北针——指北针的玻璃面上有道裂纹,是上月在上海突袭松本洋行时,被日特的子弹崩的。他把木盒塞回麻下,又往货担上层码粗布、针线,还有几盒胭脂水粉——胭脂是从法租界买的“双妹牌”,纸盒上印着穿旗袍的女子,在这荒僻的鲁南乡下,倒真像个走南闯北的货郎该带的东西。

“日军第13师团的驻地在卧牛山北麓,”老秦蹲下来,用树枝在泥地上画草图,树枝尖断了,他就用指节蹭出轮廓,“从这儿沿运河北走三十里,过了柳泉镇就是。镇口有伪军岗哨,领头的刘二麻子,是‘通济堂’前几年出去的叛徒,认得出堂里的‘半枚铜钱’暗号。”他顿了顿,从怀里摸出个布包,里面是半枚磨得光滑的铜钱,“这是暗号牌,他要是盘查,你就把这铜钱亮给他看,提‘枣庄张老栓’——张老栓是堂里在徐州的坐探,刘二麻子认识。”

令狐靖远接过铜钱,塞进袜筒,指尖碰到冰凉的铜边,想起黄埔四期时,他和周伟龙在广州街头吃云吞,周伟龙总爱用铜钱压桌布,说“铜子儿实在,不像银元晃眼”。如今周伟龙在上海掌着军统上海区,他却要扮成货郎钻日军营地,世事倒比战场的子弹还没个准头。

“还有这个。”老秦又递来个小瓦罐,里面是米汤,“画完图用米汤描一遍,干了就看不见,到了联络点,找家药铺买碘酒,涂上去就显影。”瓦罐口用油纸封着,他特意缠了三圈麻绳,“路上别碰倒了,这玩意儿金贵,比胭脂水粉管用。”

令狐靖远把瓦罐放进货担侧袋,拍了拍老秦的肩膀:“你在湖边等我,要是天黑前没回来,就把联络点的人撤了。”

老秦摆手:“你放心去,我让小马在柳泉镇的‘兴隆客栈’等着,他备了快马,情报一到手,连夜就能送第五战区。”他往水面望了望,雾散了些,能看见芦苇丛里藏着的小渔船,“船我给你留着,要是事急,就从水路撤,沿湖的渔民都是自己人。”

令狐靖远挑起货担,试了试重量,左边是针线胭脂,右边是粗布,压得肩膀微微发酸。他把毡帽往下拉了拉,遮住眉眼,转身往官道走。土坡下的茅草结着霜,踩上去“咯吱”响,像极了南京撤退时,难民踩碎的瓦片声。

官道是土路,被车轮碾出两道深辙,辙里积着冰碴,走起来打滑。路边的农田里光秃秃的,麦苗埋在土里,只露点点绿尖,田埂上堆着些干草,是去年秋收剩下的。偶尔能看见几个穿破棉袄的村民,扛着锄头往地里挪,见了令狐靖远,都往路边缩——这年头,兵荒马乱的,货郎虽常见,可谁也怕沾上“日本人”的边。

走了约莫一个时辰,日头爬到头顶,霜化了,土路变成泥路,货担的底布沾了泥,沉甸甸的。令狐靖远在路边的茶摊歇脚,茶摊是个茅草棚,四根竹竿支着,棚下摆着两张矮桌,桌边蹲着个瞎眼老头,正用瓦罐在泥炉上煮茶。茶叶是晒干的槐树叶,煮出来的水泛着黄,飘着股涩味。

“客官,喝碗热茶?”老头摸索着递过个粗瓷碗,碗沿缺了个口,碗底沾着茶垢。

令狐靖远接过碗,递过去两个铜板:“大爷,问您个事,往前去卧牛山,路好走不?”

老头把铜板揣进怀里,手指在怀里摸了摸,确认放好了,才叹了口气:“不好走哦。日本人在那儿扎了营,天天有兵巡逻,见了生人就盘查。前儿个有个卖豆腐的,就因为多说了句‘日本人凶’,被拉去灌了辣椒水,回来时脸肿得像猪头,话都说不囫囵。”他往西北方向指了指,手指却偏了方向,对着东南的微山湖,“客官要是去那儿送货,可得少说话,日本人的枪子儿不认人。”

令狐靖远喝了口茶,槐树叶的涩味呛得喉咙发紧。他放下碗,看见桌腿上刻着个“济”字,是青帮的记号——这老头怕是也是“通济堂”的人,故意说些吓人的话,提醒他小心。“谢大爷提醒,我就去山脚下的村子,不卖到营地里去。”

老头“嗯”了一声,又摸起瓦罐添水,柴火在炉里“噼啪”响,火星子溅到地上,很快灭了。令狐靖远挑起货担要走,老头忽然说:“天凉,把棉袄系紧些。”他低头看,棉袍的腰带松了,刚才喝茶时蹭的,便重新系了系——腰带里缝着戴笠给的手谕,万一被搜出来,就是个“刺探军情”的罪名,得比灌辣椒水厉害百倍。

再往前走,路上的行人更少了。偶尔能看见穿黄军装的日军骑着马经过,马蹄踏在泥路上,溅起的泥水甩在路边的枯草上。令狐靖远就往路边的麦田里躲,假装拾柴,等日军走远了才出来——有次走得急,货担上的胭脂盒掉了,滚到田埂下,他蹲下去捡,看见麦苗缝里藏着个弹壳,是三八式步枪的,弹壳上还沾着血。

快到柳泉镇时,路边出现了个土岗,岗上插着面太阳旗,旗下站着两个伪军,正歪歪扭扭地靠在土墙上抽烟。伪军穿的是灰布军装,帽子歪戴着,帽檐压得很低,枪斜挎在肩上,枪托都磨掉了漆,看着倒比难民还寒酸。

令狐靖远心里一紧,放慢脚步,从货担里摸出个拨浪鼓,摇了起来——“咚咚咚”的响声在寂静的路上散开,透着点热闹,也算是个“信号”:我是走街串巷的,没别的心思。

“站住!”其中一个伪军叼着烟喊,把烟蒂往地上一扔,用枪指了指令狐靖远,“干什么的?”

令狐靖远放下货担,弓着腰笑:“老总,我是走货的,卖点针头线脑,您看——”他掀开货担上的粗布,露出里面的胭脂水粉,“这是洋胰子,上海来的,胰子皂滑得很,给嫂子用正好;还有这绣花线,红的绿的都有,绣鞋面子俏得很。”

伪军眯着眼打量他,见他穿件打补丁的蓝布棉袍,裤脚卷着,沾了不少泥,脸被风吹得黝黑,眼角还有道浅浅的疤——是去年在上海炸张啸林心腹的烟土船时,被木屑划的,倒真像个跑江湖的。“往哪儿去?”

“去前面卧牛山那边的村子,”令狐靖远故意把话说得含糊,“听说那儿有几家要办喜事,来看看能不能卖点货。”

另一个伪军突然上前一步,伸手就要翻货担底层:“日本人有令,所有过路人都得查!”

令狐靖远心里咯噔一下——底层藏着绘图本和指北针,要是被翻出来,别说探情报,能不能活着离开都两说。他连忙拦住,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塞到伪军手里:“老总,一点小意思,刚从徐州买的糖糕,您尝尝。”油纸包里是四个糖糕,是早上老秦给的,用油纸包着,还温乎。

伪军捏了捏油纸包,掂量出分量,脸上的神色缓和了些,把糖糕往怀里一揣:“算你识相。”他往令狐靖远袜筒瞥了眼——刚才弯腰时,袜筒里的半枚铜钱露了个角,铜边在太阳下闪了下光。

伪军突然咳嗽了两声,用食指在下巴上点了点——这是“通济堂”的暗语,问“是不是自己人”。令狐靖远心里一动,也咳嗽两声,用拇指和食指比了个“半圈”的手势——对应“半枚铜钱”的暗号。

伪军眼睛亮了亮,往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张老栓的货?”

“是,张老栓托我来的。”令狐靖远也压低声音,按老秦教的暗号回应。

伪军拍了拍他的肩膀,直起身喊:“行了行了,走吧走吧,别在这儿耽误事!”又对另一个伪军使了个眼色,“日本人快来巡逻了,让他赶紧走。”

令狐靖远连忙挑起货担,点头哈腰地谢了,快步往镇里走。走出老远,才敢回头看——两个伪军又靠回土墙上抽烟,其中一个正把糖糕往嘴里塞,另一个用枪托敲着土墙哼小曲,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他松了口气,手心却攥出了汗——刚才那一下,差点头上的“货郎”面具就被戳破了,倒比在上海法租界抓日特时还紧张。

卧牛山的日军驻地在镇子西边的山坳里,用铁丝网围着,铁丝网外挖着壕沟,沟里积着冰,冰上飘着些枯草。令狐靖远挑着货担在镇子里转,假装问“谁家要货”,眼睛却不住地往驻地瞟。驻地门口有两个日军哨兵,端着三八式步枪,枪上插着刺刀,刺刀在太阳下闪着冷光,正对着进出的卡车敬礼。

镇子里的房子大多是土坯墙,屋顶盖着茅草,有几家的门板上贴着“顺民”的黄纸,纸都被风吹得卷了边。路边有个小孩在哭,娘抱着他往屋里躲,看见令狐靖远,娘把孩子搂得更紧了——怕是被日军的巡逻队吓怕了。

“老哥,这儿的日本人不少啊?”令狐靖远凑到个晒柴火的老头跟前,递过去根烟——是从上海带来的“哈德门”,在乡下算是稀罕物。老头接过烟,夹在耳朵上,叹了口气:“可不是嘛。来了快半个月了,天天拉炮,把山坳里的草都轧平了。昨儿个还来了几辆铁甲车,轰隆隆的,震得房梁都掉土,吓着孩子了。”他往山坳里指了指,“你看那片帐篷,少说也有百十来号人,天天操练,喊得震天响,听着就心慌。”

令狐靖远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山坳里果然搭着几十顶绿色的帐篷,帐篷旁停着十几辆卡车,车斗用帆布盖着,看不清装的什么。远处的山坡上挖着几个土坑,坑上架着炮——炮身是黑色的,炮口对着东南方向,正是徐州城的位置。他数了数,卡车有12辆,都停在帐篷东边;铁甲车3辆,在铁丝网门口;炮位7处,山坡上5处,山脚下2处——那2门炮看着比别的矮些,炮身有横向的散热片,是九二式步兵炮,他在南京截获的日军《炮兵工事手册》上见过图样,手册现在还压在荣记裁缝铺的柜台下,周伟龙说要抄几份给别动队。

“大爷,我去那边看看,说不定有军爷要买点针线。”令狐靖远笑着说,挑起货担往山坳方向走。离铁丝网还有几十步远,一个日军哨兵就端着枪过来了,叽里呱啦地喊着日语,伸手拦他。

令狐靖远连忙停下,摇着拨浪鼓笑:“卖货的,针、线、胰子——”他用手比划着,故意把话说得颠三倒四,“大大的好,便宜。”

日军哨兵皱着眉,显然没听懂,却也没赶他走,只是用枪指着不让靠近。令狐靖远趁机站在原地,假装整理货担,眼睛却飞快地数着——刚才漏数了,帐篷西边还有个弹药箱堆,码得整整齐齐,约莫有二十来个箱子,箱子上印着“九二式”的字样,该是给步兵炮用的炮弹。他心里记着,手指在货担的布上悄悄划了个“二”字——等会儿画草图时,得把弹药堆标上。

正数着,突然听见身后传来马蹄声。令狐靖远回头一看,是个日军军官骑着马过来,身后跟着两个士兵。军官穿着呢子军装,腰间佩着军刀,军刀的鞘是黑色的,上面缠着金色的绳,看着比南京孝陵卫见到的日军军官军衔高些。他看见令狐靖远,勒住马,用生硬的中文问:“你的,干什么的?”

令狐靖远连忙鞠躬:“卖货的,老总需要什么?”

军官瞥了眼货担,指着胭脂水粉:“这个,多少钱?”

“便宜,五个铜板一盒。”令狐靖远连忙递过去一盒胭脂,盒子上的“双妹”画像被风吹得颤了颤。

军官接过胭脂,往马背上的皮包一放,却没给钱,只是挥了挥手:“开路!”

令狐靖远不敢多要,连忙鞠躬:“谢谢老总!”挑起货担往回走,心里却把刚才数的数字在心里默念了三遍——12辆卡车、3辆铁甲车、7处炮位、2门九二式步兵炮、20箱炮弹,一个都不能错。他想起黄埔四期时,战术课上教官说“情报错一个数,前线多流血”,那时只当是课本话,如今才知字字都重。

出了镇子,天已经擦黑了。令狐靖远不敢走官道,沿着田埂往南走,田埂上的冰化了,滑得很,他摔了两跤,货担上的粗布都沾上了泥。走到一处破庙里,他才停下——这是跟老秦约定的联络点,庙里的神像倒在地上,神像的脸被人砸了,只剩个身子,墙角堆着些干草。

他把货担放在干草堆里,掀开底层的木板,拿出绘图本和炭笔。借着从破窗透进来的月光,他飞快地画着:先画个山坳的轮廓,标上帐篷的位置,再用圆圈标出卡车和铁甲车,用三角形标炮位,旁边注上“九二式步兵炮2门”,又在帐篷西边画了个方框,写“弹药箱20”。画完又在旁边写:“日军第13师团驻卧牛山,岗哨每小时换班,伪军在柳泉镇盘查,认‘半枚铜钱’暗号。”

写完,他从货担侧袋摸出瓦罐,倒出点米汤,用手指蘸着,把字和图描了一遍——米汤干了就看不见,得用碘酒才能显影。描的时候手有点抖,不是怕,是冷,庙外的风从破窗灌进来,吹得绘图本“哗啦”响。他把绘图本往怀里塞了塞,贴近心口,暖和些,才继续描——刚才漏了写日军换岗的时间,得补上:他在镇口站了约莫一个时辰,看见哨兵换了一次班,该是每小时换一回。

描完把绘图本塞回货担,又把炭笔扔进庙外的水沟里,炭笔“咚”一声落水,惊起几只青蛙,“呱呱”叫着跳进草丛。他靠在干草堆上歇口气,从货担里摸出个窝头——是早上老秦给的,干得硬邦邦的,他就着冷水啃了两口,冷水冰得牙疼,却也清醒。庙外传来几声狗叫,远处有日军的巡逻队在喊口号,声音忽远忽近,像在跟谁较劲。

后半夜,老秦来了。他提着个马灯,走进破庙,马灯的光晃得人眼睛疼,他看见令狐靖远,松了口气:“可算等着你了,没出事吧?”

“没事。”令狐靖远把绘图本递给他,“都记在上面了,用米汤描过,回去找家药铺买碘酒,涂上去就显影。”

老秦接过绘图本,小心翼翼地放进怀里,贴身藏着,又摸出个布包,里面是件棉袄:“换上吧,你这棉袍沾了泥,明天不好走。”他顿了顿,“小马在湖边等着,他备了快马,这就走,连夜赶去第五战区,李宗仁将军在台儿庄布防呢,正等着情报。”

令狐靖远接过棉袄,是件新的,棉花絮得厚,他换下沾泥的棉袍,把旧棉袍塞进干草堆——明天还得扮货郎回徐州,不能让人看出破绽。老秦蹲在他对面,马灯的光落在他缺了小指的手上:“小马这孩子机灵,去年送情报去苏州,路上遇着日军检查站,他把情报塞在马鬃里,愣是没被搜出来。”

令狐靖远点点头,想起上海的周伟龙,周伟龙总说“情报员的命不值钱,情报值钱”,可他见过小马,才十七,去年他爹被日军炸死了,跟着老秦跑联络,眼睛亮得像星星,怎么会不值钱?他从怀里摸出块银元,递给老秦:“给小马路上用,买点热乎的吃。”

老秦推回去:“不用,他身上有钱。”

“拿着。”令狐靖远把银元塞他手里,“让他小心些,过了枣庄别走大路,绕着山根走,那儿有咱们的人。”

老秦把银元揣进怀里,应了声“好”。两人摸黑往湖边走,湖边停着艘小渔船,船上坐着个年轻人,是小马,他正抱着杆桨打盹,头一点一点的,像只啄米的鸡。

小马被脚步声惊醒,猛地抬头,见是老秦,忙揉了揉眼站起身,船板被踩得“吱呀”响。湖水拍着船帮,发出细碎的哗啦声,夜色里能看见远处芦苇丛晃动的影子,像藏着无数双眼睛。

“叔。”小马压低声音,目光落在令狐靖远身上,认出是早上见过的“货郎”,便知事重,伸手接过老秦递来的绘图本,往贴身的棉褂里一塞,又用布带在腰间缠了两圈,“这就走?”

“现在就走。”老秦拍了拍他胳膊,指腹划过小马冻得发红的耳尖,“沿运河北上,过了枣庄别走大路,绕着山根走,天亮前到临沂,找第五战区的联络官王参谋,就说‘张老栓的货到了’——记住,这话只对王参谋说,旁人问起,就说给亲戚送药的。”

小马点头,从船尾摸出件蓑衣披上,又把桨往水里一插,正要撑船,令狐靖远忽然按住他手腕。“等等。”他弯腰从货担底层摸出个小布包,递过去,“这里面是两块银元,路上买些吃的,要是遇着盘查,就说是做小买卖的本钱,别舍不得花。”

小马捏着布包,银元硌得手心发烫,咬了咬唇没说话,只是用力点了点头。老秦把令狐靖远往船上推了推:“你也上船歇着,等小马走了,我送你去城里的联络点,那儿有热炕,能睡半宿。”

令狐靖远踏上船,船身晃了晃,他连忙扶住货担。小马撑着桨往湖心划,船影很快融进夜色,只有桨声在水面上荡开,渐渐远了。老秦蹲在岸边,望着船影消失的方向,叹了口气:“这孩子才十七,去年他爹被日本人炸死了,跟着我跑联络,胆子比谁都大。”

令狐靖远没接话,只是把货担往船板上挪了挪。风从湖面吹过来,带着水汽的凉,他裹了裹棉袍,想起早上在卧牛山看见的日军炮位——那些炮要是真往台儿庄打,不知要多少弟兄流血。但愿小马能快点把情报送到,但愿这绘图本上的几笔,能少让几个弟兄送命。

“走,回城里。”老秦站起身,往岸上拉船,“城里的‘兴隆客栈’是咱们的人开的,掌柜的姓刘,你就说找‘账房先生’,他会给你安排住处。”

令狐靖远应着,帮着把船拴在岸边的柳树上。柳树的枝条光秃秃的,在风里摆来摆去,像谁在招手。远处忽然传来几声枪响,是西北方向,大概是日军的巡逻队在放枪示威。老秦拉了指令狐靖远:“快走吧,别在这儿耽搁。”

两人沿着湖岸往城里走,脚下的泥路湿滑,每一步都得踩实了。城里的灯火在远处亮着,像撒在地上的星子,只是那灯火里,不知藏着多少惊惶和不安。令狐靖远摸了摸袜筒里的半枚铜钱,铜边贴着皮肤,冰凉却让人踏实——只要这联络没断,只要情报能送出去,总有天亮的时候。

到了“兴隆客栈”,已是后半夜。客栈是个两层的木楼,门脸不大,挂着个褪色的灯笼,灯笼上写着“兴隆”二字。掌柜的刘老头正坐在柜台后打盹,听见动静,抬起头,看见老秦,又看了看令狐靖远,没多问,只是指了指二楼的楼梯:“二楼最里头的房,火盆给你烧着了。”

上了楼,房间不大,摆着张土炕,炕边有个火盆,炭火正旺,屋里暖烘烘的。老秦往火盆里添了块炭,炭“噼啪”响了声:“你歇着,我去看看小马的消息,明早来叫你。”

令狐靖远点点头,脱了棉袍,躺在炕上。炕是热的,暖得骨头缝都松了。他摸出怀里的怀表,打开表盖,借着炭火的光看“周伟龙赠”四个字,忽然想起民国二十六年在黄埔,他和周伟龙、还有几个同窗在操场打篮球,周伟龙输了球,把怀表往他手里一塞:“先押你这儿,下次赢回来。”如今别说打球,连见一面都难——周伟龙在上海盯着日特,他在徐州跑情报,各自在暗处拼。

迷迷糊糊睡了会儿,被窗外的鸡叫声惊醒。天已经亮了,阳光从窗纸缝里照进来,在地上投出细长的光带。他起身穿好棉袍,刚要下楼,就听见老秦的声音:“令狐先生,小马到临沂了!”

令狐靖远快步下楼,见老秦正和刘掌柜说话,脸上带着笑。“小马凌晨到的临沂,找着王参谋了,”老秦说,“王参谋说,李宗仁将军看了情报,批了‘此情报可作部署参考’,还让给你带句话,多谢。”

令狐靖远松了口气,心里像落了块石头。他走到柜台前,看见刘掌柜正用碘酒涂一张纸——是绘图本的副本,老秦昨晚抄的,此刻纸上的字和图渐渐显出来,清晰得很。刘掌柜叹:“这米汤密写的法子真管用,比咱们以前用的炭笔靠谱。”

“得亏了老秦准备周全。”令狐靖远说,心里却想着小马——这孩子该在临沂吃顿热乎的了。

吃过早饭,令狐靖远要回上海。老秦送他到湖边,还是那艘小渔船,船夫是个五十多岁的老汉,是“通济堂”的人。“沿运河走,过了镇江,就有青帮的船接应你去上海,”老秦把个布包递给他,里面是几个窝头和咸菜,“路上小心,徐州这边要是有动静,我让刘掌柜给你发电报。”

令狐靖远接过布包,跳上船。船夫撑起桨,船往南走,微山湖的水在船边漾开,像匹绿色的绸子。他回头看,老秦还站在岸边挥手,身影越来越小,渐渐融进了岸边的芦苇丛里。

船行到中午,过了枣庄,岸边出现了片麦田。麦田里有几个农民在干活,看见渔船,都直起腰望——怕是少见这么早行船的。令狐靖远想起卧牛山的日军炮位,想起小马怀里的绘图本,想起李宗仁将军的批复,忽然觉得肩上的货担轻了些。

傍晚时分,船到了镇江。岸边停着艘大些的船,船上插着面“漕运”的旗子,是青帮的船。船夫把船靠过去,船上的人递过来根缆绳,喊:“是‘通济堂’的兄弟吗?”

老秦早有交代,令狐靖远应:“是,张老栓的货。”

船上的人点点头,把他拉上船。船老大是个络腮胡的汉子,递给他碗热水:“周区长从上海来电报,让你到了赶紧回,说有要事。”

令狐靖远心里一动——周伟龙找他,怕是上海的日特有动静。他喝了口热水,热水暖得喉咙发颤,望着远处的长江,江水滚滚往东流,像极了这乱世里的日子,停不下来,却总有奔头。

船连夜往上海开,令狐靖远躺在船舱里,听着船板“吱呀”响,睡不着。他摸出怀表,打开表盖,月光从舱缝照进来,落在“周伟龙赠”四个字上,亮得很。他想起黄埔四期的同窗,有的在南京战死了,有的在前线打仗,有的像他和周伟龙,在暗处拼——不管在哪儿,都是在守着这山河。

天快亮时,船到了上海十六铺码头。令狐靖远下了船,挑着货担往荣记裁缝铺走。街上的行人渐渐多了,有卖早点的,有拉黄包车的,法租界的巡捕穿着制服在巡逻,看着和徐州的乱局不一样,却也藏着暗涌——他看见个穿西装的男人,袖口别着个银质的徽章,是特高课的暗号,和在南京诊所看见的一样,只是没作声,记在心里,等会儿告诉周伟龙。

到了荣记裁缝铺,周伟龙正坐在柜台后看电报,看见他,连忙站起来:“可算回来了!你去徐州这趟,上海的日特不安生,松井洋行那边又有动静。”

令狐靖远放下货担,把徐州的情报说了,又把绘图本的副本递给他:“这是日军第13师团的布防,你让人抄几份,送武汉行营。”

周伟龙接过副本,看了看,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这趟立了大功,委员长要是知道了,准得夸你。”

令狐靖远笑了笑,没说话。他走到窗边,望着街上的行人,想起徐州的老秦,想起小马,想起卧牛山的风,忽然觉得这裁缝铺的窗户,和徐州破庙的窗一样,都透着光——不管是明处还是暗处,这光总能照进来。

周伟龙在身后说:“对了,戴先生从重庆来电报,说委员长问起你,说你是同乡,又是黄埔的,让你多费心。”

令狐靖远回头,看见周伟龙手里的电报,电报上的字是密写的,用米汤写的,得用碘酒涂了才看得见。他想起徐州的米汤瓦罐,想起老秦的话,点点头:“放心,差不了。”

窗外的太阳升起来了,照在裁缝铺的招牌上,“荣记”两个字亮得很。令狐靖远知道,这乱世的日子还长,卧牛山的情报只是开始,后面还有很多事要做——但只要情报能送出去,只要弟兄们还在,这山河就守得住。他拿起货担里的绘图本,往柜台里放,准备等会儿用碘酒显影,抄几份送出去,指尖碰到纸页,想起小马在湖边撑船的样子,心里踏实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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