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6章：对弈
御花园的秋色已深，荷塘残败，梧桐叶落，平添几分萧瑟。林晚秋为避开宫中愈发令人窒息的氛围，信步至此，却不意在湖心凉亭外，遇见了两个她此刻最不想同时见到的人。
萧景渊伤势未愈，脸色仍带着失血后的苍白，但脊梁挺得笔直，披着一件玄色大氅，立于亭边，望着枯荷残叶，不知在想些什么。而沈砚，竟也独自一人坐在亭中石凳上，面前石桌上，摆开了一副围棋残局。
三人目光在空中相遇，皆是一怔。空气中瞬间弥漫开一种难以言喻的紧张与尴尬。
还是沈砚先开了口，他脸上带着一种近乎病态的平静，指了指棋盘，声音有些沙哑：“巧了，既然遇上了，不如……手谈一局？”他的目光扫过萧景渊，最后落在林晚秋身上，带着一种复杂的、仿佛最后确认什么的意味。
萧景渊眉头微蹙，没有作声。
林晚秋看着沈砚那异常的状态，心中警铃微作，但脚下却不由自主地迈入了亭中。
沈砚执黑，林晚秋执白。残局显然已至中盘，黑棋大龙看似气势汹汹，将一片白子紧紧缠绕包围，但自身气眼却颇为勉强，隐有破绽。
“此局，”沈砚落下一子，进一步收紧对白棋的绞杀，声音低沉，“名为《困龙》。”
困龙！二字如同惊雷，在林晚秋耳边炸响。他意有所指！困的是谁？是这棋局中的白龙？是病榻上的真龙天子？还是……他自己这条被古砚所困的潜龙？
林晚秋凝神看向棋盘。黑棋的绞杀看似密不透风，但那勉强维系的气眼，以及几处过于激进留下的断点，在她眼中逐渐清晰。这棋路，带着沈砚一贯的缜密，却又充满了古砚能量影响下的偏执与躁进！
她没有立刻落子，而是闭上了眼睛。脑海中，系统的辅助计算与她对棋局的理解飞速融合，同时，“痕迹追踪”的能力让她隐约“看”到，那棋盘之上，也萦绕着一丝与古砚同源的灰败能量，正随着沈砚的落子，试图干扰、诱导着她的判断。
片刻后，她睁开眼，眸光清亮如雪。她没有去救那片被围困的白子，而是拈起一枚白子，轻轻落在了棋盘上一个看似无关紧要、远离主战场的位置——一记“闲棋”！
此子一落，萧景渊眼中精光一闪。
沈砚则身体猛地前倾，死死盯住那个落点，脸色瞬间变幻。
这步“闲棋”，并非真正闲着。它如同一点星火，落在了黑棋庞大阵势最为薄弱、最为依赖的那条“气脉”的咽喉之处！看似不直接攻击，却瞬间让黑棋整个看似固若金汤的包围圈，变得岌岌可危，首尾难顾！
这不是围棋常规的攻杀，这是一种更高层面的势的瓦解！是以无厚入有间，直指核心的破局！
沈砚握着棋子的手开始剧烈颤抖，眼中红丝再现，那古砚的反噬之力似乎因棋局被破而再次躁动。他死死盯着林晚秋，声音带着一种被看穿一切的痛苦与疯狂：“你……你果然……什么都看得出来！”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萧景渊动了。
他一步踏入亭中，没有去看那瞬息万变的棋局，也没有看状若癫狂的沈砚，目光只落在林晚秋那略显疲惫却异常坚定的侧脸上。
下一刻，剑光乍起！如同惊鸿破空！
“锵——！”
一声刺耳的金石交击之声响起！他腰间佩剑悍然出鞘，携着一股沙场浴血的决绝与霸道，狠狠地斩在了石桌棋盘的正中央！
玉石打造的棋盘连同其上纠缠的黑白棋子，在这一剑之下，轰然碎裂，四散飞溅！
碎玉如雨，洒落满地。
萧景渊还剑入鞘，声音冰冷如铁，打破了亭中凝固的空气：
“局已破，何必再执着于方寸之地。”
他看向沈砚，眼神如同看着一个走入歧途、却仍可挽回的旧识，带着警告，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情绪：“三殿下，你的对手，从来不在棋盘之上，也不该是她。”
说完，他不再多言，转身，对林晚秋微微颔首，便迈着依旧有些虚浮却坚定的步伐，离开了凉亭。
亭中，只剩下林晚秋，和对着满地碎玉残子、面色灰败、眼神空洞的沈砚。
对弈已终，棋局已碎。
而真正的困局，才刚刚显露它狰狞的全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