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昭的命令被不折不扣地执行。次日拂晓,天光未亮,一行人已收拾妥当,弃了不便的山路,换上了早已备好的快马与不起眼的青篷马车。慕容昭与姜雨棠、阿箬同乘一车,夜长宁与岩刚率领精锐影卫扮作护卫与仆从,星夜兼程,一路向北。
归途不再如南疆密林般险象环生,但紧张的气氛却丝毫未减。慕容昭虽解除了诅咒,但元气未复,大部分时间都在车内闭目调息,抓紧每一刻恢复功力。姜雨棠细心照料着他的饮食起居,同时也耐心地为阿箬讲解着中原的礼仪规矩,以及京城错综复杂的势力关系。
阿箬听得似懂非懂,但对即将抵达的繁华京城充满了向往,时不时撩开车帘一角,好奇地张望着窗外逐渐变得平坦开阔的景色,以及沿途越来越密集的村镇行人。
“棠娘,京城的人,都穿得像你们这样好看吗?”阿箬捏着自己靛蓝色的苗裙,有些不好意思地问。
姜雨棠笑着替她理了理鬓角:“京城服饰多样,等你到了,我带你去最好的绸缎庄,多做几身新衣裳。”
慕容昭偶尔睁开眼,看到姜雨棠耐心教导阿箬的模样,眼中会闪过一丝暖意。他知道,将阿箬带入波谲云诡的京城,是福是祸犹未可知,但有棠棠在,至少能让她少些彷徨。
一路无话,行程极快。影卫们轮流驱策,换马不换人,硬是将原本需要十余日的路程,压缩到了七日。
第七日黄昏,巍峨的京城轮廓终于出现在遥远的地平线上。夕阳的余晖为那绵延的城墙和林立的箭楼镀上了一层暗金色的光边,沉寂而威严。
然而,越是靠近京城,气氛却越发凝重。官道上的盘查明显严密了许多,往来行人商旅皆需接受仔细询问,城门处更是增派了盔明甲亮的禁军士兵,眼神锐利地扫视着每一个进城的人。
“看来,京城果然不太平。”慕容昭放下车帘,沉声道。他虽在车中,但对外界的感知依旧敏锐。
夜长宁打马靠近车窗,低声道:“殿下,入城恐怕需费些周章。我们是否亮明身份?”
慕容昭略一沉吟,摇了摇头:“不必。对方在暗,我们在明,直接亮明身份,反而打草惊蛇。看看他们盘查的到底是什么。”
车队随着人流缓缓靠近城门。轮到他们时,几名禁军士兵上前,为首的队正打量了一下这队看似普通、却护卫精干的车马,眼中闪过一丝疑色。
“从哪里来?进城所为何事?”队正按例询问。
岩刚上前,操着略带口音的官话,赔笑道:“军爷,我们从江南来,送我家少爷和少奶奶回京探亲。”他递上路引和几块碎银。
队正查验了路引,又看了看马车,目光在车帘紧闭的车厢上停留片刻,忽然问道:“近来京城不太平,可有见过形迹可疑之人?或是携带特殊物品,比如……异域药材、古怪器物之类的?”
车内,慕容昭与姜雨棠对视一眼,心中了然。这盘查,恐怕不单单是为了北狄细作,更像是在搜寻什么特定之物,或许……与幽冥府有关?
岩刚面色不变,笑道:“军爷说笑了,我们正经商人,一路匆忙赶路,哪里见过什么可疑之人、古怪东西。”
队长又仔细检查了车辆和行李,未发现异常,这才挥挥手放行。
车队缓缓驶入高大的城门洞,京城熟悉的喧嚣与繁华气息扑面而来。然而,这份繁华之下,却潜藏着令人不安的暗流。
他们没有直接回东宫,而是按照慕容昭事先的安排,先去了姜家在京城的一处别院。此地更为隐蔽,便于观察局势,也方便与姜远山暗中联络。
安顿下来后,慕容昭立刻召来留守京城的暗桩首领。
“宫中情况如何?父皇遇刺详情可有查明?”慕容昭直奔主题。
暗桩首领躬身禀报:“回殿下,陛下遇刺确有其事,刺客伪装成送柴杂役,在御花园靠近陛下时突然发难,被贴身侍卫格杀。陛下虽未受伤,但受惊不小。宫中戒严至今未解,贤妃娘娘依旧‘卧病’,三殿下……近日与兵部尚书、京畿大营副统领等人走动频繁。”
“那蛇纹木牌碎片呢?”慕容昭追问。
“碎片已被陛下秘密收走,交由内卫调查。属下无能,未能探知更多细节。但据宫内眼线回报,陛下近日脾气暴躁,屡次召见暗卫统领,似乎……在暗中布局。”
慕容昭眉头紧锁。父皇收回碎片,暗中布局,这说明他也察觉到了此事不简单,甚至可能对身边人也产生了怀疑。这局面,比想象的更为复杂。
“还有一事,”暗桩首领补充道,“殿下离京期间,‘五味轩’生意依旧红火,但前几日,曾有不明身份之人在附近窥探,被石磊机警应付过去。另外,林婉儿小姐……曾数次前往东宫求见殿下,均被福公公以殿下静养为由挡回。”
林婉儿?慕容昭眼中闪过一丝厌烦,并未在意。他更关心的是那些窥探“五味轩”的人。
“加派人手,暗中保护五味轩和石磊等人。没有孤的命令,不得轻举妄动。”慕容昭吩咐道,随即又问,“姜大人那边可有消息?”
“姜大人已知殿下归来,让属下转告殿下,万事谨慎,他在暗中策应。”
了解完大致情况,慕容昭心中已有了计较。京城的水,果然已经被搅浑了。贤妃与慕容钰蠢蠢欲动,幽冥府与北狄的影子若隐若现,而父皇的态度,也变得微妙起来。
他需要尽快恢复实力,更需要一个合适的时机,重新出现在众人面前,打破这看似平静,实则一触即发的僵局。
“传讯给福安,明日一早,孤要‘病愈’回宫。”慕容昭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是!”
夜色渐深,京城万家灯火。别院书房内,烛火摇曳,映照着慕容昭深邃而坚定的眼眸。南疆的生死考验已然度过,而京城的另一场风暴,正等待着他去面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