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小芸带来的信息,如同在北境的寒风之外,又注入了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寒意。龙战的真实面目和其疯狂的目的,让劫后余生的短暂庆幸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迫在眉睫、几乎令人窒息的巨大压力。
临时指挥部——其实就是一间稍微加固、清理掉血迹和碎石的较大石屋——里,气氛凝重得如同实质。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土腥和未散尽的硝烟味,中央用木箱拼凑的桌子旁,围坐着目前庇护所还能主事的几人。
单鹏站在桌旁,身形依旧挺拔,但眉宇间凝聚着化不开的疲惫与冷峻。秦武坐在他对面,断臂处包扎的布条还渗着点点暗红,脸色因失血和劳累而显得蜡黄,但那双眼睛却燃烧着不屈的火焰。单琳安静地坐在哥哥身侧,双手交叠放在膝上,脸色苍白,眼神却异常坚定,经历了血火的洗礼和得知自身成为北方巨兽明确目标后,她身上那份属于少女的柔弱似乎正在被一种内在的韧性所取代。刚刚苏醒、仍极度虚弱的沈小芸也被搀扶过来,靠坐在一张铺着兽皮的椅子上,她带来的情报是此刻决策的关键。
油灯昏黄的光晕在几人脸上跳跃,映照出各自沉重的心事。
“情况就是这样。”单鹏的声音低沉,将沈小芸所述关于龙战“意识融合”、基因战士弱点、以及其对单琳的觊觎,清晰地复述了一遍,没有添加任何个人情绪,却让每一句话都带着千钧重量。
屋内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只有油灯灯芯偶尔爆开的噼啪声,和外面隐约传来的伤员的呻吟与修复工事的敲打声。
秦武用仅存的右手重重捶在木箱桌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他虎目圆睁,因愤怒而气息粗重:“疯子!那个龙战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他想变成什么东西?!还想打琳丫头的主意!老子就是拼了这条命,也绝不让他得逞!”
他的愤怒代表了大多数人的第一反应。但愤怒之后,是更深沉的无力感。磐石庇护所刚刚经历了一场近乎毁灭性的内战,人员伤亡过半,物资消耗殆尽,防御工事残破不堪。而他们要面对的,是一个掌控着庞大军事力量、进行着禁忌研究、其首领可能已非人存在的庞然大物。
“硬拼,我们没有任何胜算。”单鹏冷静地开口,打破了压抑的沉默。他的目光扫过众人,“赵枭不过是疥癣之疾,龙战,才是心腹大患。他想要的不只是地盘,而是……某种意义上的‘成神’,而琳琳,是他计划的关键一环。我们,没有退路。”
沈小芸虚弱地点点头,声音虽轻,却条理清晰:“单鹏大哥说得对。龙战的威胁层级完全不同。他的基因战士军团规模不明,但肯定远超我们的想象。而且,根据数据碎片分析,他很可能还在进行某种大型装置的建造,可能与稳定或扩大他的‘意识场’有关,代号似乎是……‘意识熔炉’。”
“意识熔炉……”单琳轻声重复着这个词,秀眉微蹙,她本能地感觉到这个词背后隐藏着极大的不祥。
“那我们该怎么办?坐以待毙吗?”一个站在秦武身后的年轻将领忍不住问道,脸上带着不甘和焦虑。
“当然不。”单鹏斩钉截铁,“我们不能坐等龙战准备好,把战火烧到我们家门口。必须在他完全融合成功、或者那个‘意识熔炉’建成之前,主动出击,打断他的进程!”
“主动出击?”秦武眉头紧锁,“以我们现在的力量,拿什么出击?弟兄们刚打完一场恶仗,活下来的都带着伤,弹药武器也见底了。”
“所以,我们需要整合。”单鹏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光靠我们磐石庇护所,远远不够。必须联合南方所有还能联系上的幸存者势力,组建联盟,集中所有能集中的力量和资源。”
“联盟?”秦武沉吟着,“谈何容易。那些家伙个个精得像鬼,之前我们势大的时候尚且观望,现在我们元气大伤,他们肯来?”
“此一时,彼一时。”单鹏分析道,“以前他们可以坐山观虎斗,但现在,北方的威胁是实实在在的,龙战的野心绝不会止步于钢铁城垒。唇亡齿寒的道理,他们不会不懂。而且……”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单琳身上:“我们有琳琳。‘银辉圣女’的名声,治愈伤患、净化土地的能力,就是最好的号召和信誉保证。我们可以提供他们急需的医疗支持和部分粮食保障,换取军事同盟和资源。”
单琳感受到哥哥的目光,抬起头,眼神清澈而坚定:“我可以做到。只要能帮上大家,我愿意去任何需要我的地方。”
沈小芸也补充道:“我虽然行动不便,但可以整理分析从北方带回来的情报,找出基因战士和龙战能力体系的可能弱点,为未来的战斗提供技术支持。”
秦武看着眼前这几个年轻人,单鹏的果决与远见,单琳的善良与担当,沈小芸的睿智与坚韧,让他这个老兵油子心中也涌起一股豪情和希望。他猛地一拍桌子:“好!就怎么办!老子这张老脸,还有几分面子,附近几个聚居地的头领,多少还卖我点账!我亲自派人,不,我亲自去联络他们!”
“不,秦叔,你伤势未愈,需要坐镇庇护所,主持重建和防御。”单鹏否定了他的提议,“联络的事情,交给擅长交涉的人去。我们首先要做的,是内部整合与备战。”
他开始有条不紊地布置任务,思路清晰,仿佛早已深思熟虑:
“第一,救治伤员,稳定人心。琳琳,这方面需要你多辛苦,尽可能让更多的战士恢复战斗力。”
“第二,修复防御,加固工事。秦叔,你经验丰富,带着还能动的人,优先修复围墙和关键隘口。琳琳的能力也可以辅助,催生荆棘,加固墙体。”
“第三,清点物资,开源节流。统计所有剩余的粮食、武器、药品。组织狩猎队和采集队,在确保安全的前提下,向外搜寻一切可用资源。琳琳可以尝试在庇护所内开辟小块土地,加速作物生长,缓解食物压力。”
“第四,军事训练,提升战力。所有能拿得起武器的人,包括半大的孩子,都要进行最基本的战斗和生存训练。我会根据小芸提供的基因战士弱点,制定针对性的战术,并利用我的能力,帮助战士们克服恐惧,提升专注。”
“第五,情报与研发。小芸,你负责整理分析所有关于北方的情报,尤其是基因战士和龙战能力的细节。看看我们能否利用现有条件,制造一些简单的、能干扰声波装置或者针对本能攻击的装备。”
每一项任务都指向明确,责任到人。这一刻的单鹏,不再是那个只依靠直觉和勇武的战斗先锋,而是展现出了一个领导者应有的魄力与缜密。
“至于联盟的具体事宜,”单鹏最后说道,“等我处理完内部紧急事务,会亲自带队,逐一拜访周边的聚居地。我们需要向他们展示的,不仅是威胁,还有希望和实力。”
他的目光再次扫过众人,声音沉稳而有力:“诸位,我们刚刚经历了一场生死考验,我知道大家都很累,很痛。但请记住,真正的战争,才刚刚开始。我们没有时间悲伤,没有时间犹豫。为了活下去,为了守护我们好不容易保住的家园,为了不让北方的怪物吞噬我们所珍视的一切——”
他停顿了一下,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们必须赢!”
昏暗的石屋内,油灯的光芒似乎因为他的话而明亮了几分。秦武重重颔首,单琳握紧了小手,沈小芸苍白的脸上也浮现出一抹坚毅。
整合与备战的齿轮,在满目疮痍的磐石庇护所,开始艰难却坚定地转动起来。南方的星火,能否汇聚成足以对抗北方寒潮的烈焰,答案,写在每一个幸存者接下来的行动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