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目的阳光如同烧红的钢针,狠狠扎进单鹏习惯了绝对黑暗的瞳孔。世界在灼痛和剧烈的眩晕中疯狂旋转、扭曲,只剩下大片大片模糊晃动的光斑和色块。身下是柔软的、带着青草汁液气息和泥土潮湿的触感,鼻腔里涌入的是久违的、属于荒野的、混杂着植物清香和淡淡腐殖质味道的空气。
他…逃出来了?
劫后余生的巨大虚脱感如同无形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残存的意志和早已透支到极限的身体。断裂的骨头在每一次微弱的呼吸中都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全身的伤口在脱离高度紧张状态后,迟来的剧痛如同苏醒的亿万只毒蚁,疯狂啃噬着他的每一寸神经。他像一具被彻底拆散的破旧木偶,瘫软在微凉的草地上,连动一根手指的力气都已消失。
意识在剧痛和失血的眩晕中沉沉浮浮,仿佛随时会彻底沉入无边无际的黑暗深渊。
然而,就在这意识即将彻底涣散的边缘——
嗡!!!
一股**冰冷**!**宏大**!**漠然**!如同亿万光年外冰冷星云凝聚而成的、俯瞰蝼蚁般的意志,毫无征兆地、如同最深沉宇宙背景辐射般,瞬间**贯穿**了他脆弱不堪的灵魂!
这感觉…太熟悉了!
撕裂苍穹的紫光!工业区废墟高处那模糊身影的凝视!那洞穿一切、带着非人探究与漠然威压的——“注视”!
是它!“源初意识”!
它…从未离开!它一直在!如同悬于头顶的无形之刃!
这冰冷的“注视”感,比滑道深处的兽王利爪更加令人绝望!它没有实质的攻击,却带着一种更高维度的、纯粹的**存在碾压**!单鹏感觉自己像一只被钉在琥珀里的虫子,所有的挣扎、痛苦、牺牲、希望,在这道目光下都显得如此渺小、如此可笑!
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不是因为疼痛,而是源自灵魂最深处的、面对未知与绝对力量的本能**战栗**!刚刚涌起的一丝劫后余生的暖意被瞬间冻结!荒野温暖的阳光也失去了温度,只剩下刺骨的冰冷!
“嗬…嗬…” 单鹏喉咙里发出无意义的、濒死的嘶鸣,布满血污的眼球在眼皮下疯狂转动,却无法聚焦。他想蜷缩,想躲藏,但身体如同灌满了铅,连最微小的挪动都做不到。
就在这时!
他紧攥着的右手掌心——那枚散发着微弱银辉的**核心芯片**——突然传来一阵清晰的、如同心脏搏动般的**温热震颤**!
这温热,与“源初意识”那冰冷的注视截然不同!
它微弱,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生命的韧性**和**血脉相连的温暖**!如同寒冬深夜荒野中唯一摇曳的、微弱的烛火!
在这股温热的牵引下,单鹏那被冰冷注视冻结、濒临溃散的意识核心,仿佛被注入了一股微弱却**顽强**的生机!涣散的视野中,那疯狂旋转的光斑和色块竟短暂地稳定了一瞬!
他看到了。
不是用眼睛,而是那被芯片温热勉强维系住的一丝“本能之眼”的感应。
在灵魂被那冰冷宏大意志彻底洞穿、碾压的“缝隙”中,“看”到了!
那并非实体,更像是一种纯粹意志的投影,一种超越维度的信息洪流。
他看到了一片**无垠的、扭曲的暗紫色虚空**!无数难以名状的、由纯粹能量构成的、如同巨大**眼瞳**或**裂痕**般的结构,在虚空中缓缓旋转、生灭!每一次生灭,都伴随着难以理解的、足以让星辰寂灭的**信息潮汐**!
而在那片令人灵魂都要崩解的恐怖虚空的“深处”(或许根本就没有深处这个概念),一股更加庞大、更加古老、更加冰冷的意志缓缓“苏醒”……或者说,仅仅是它投射于此的“一丝涟漪”,注意到了他这个渺小的存在。
紧接着!
一个冰冷、宏大、毫无情绪起伏、仿佛由亿万星辰共鸣而成的**意念**,直接在他意识的最核心处**响起**!不是声音,是纯粹的信息灌入!
“载体…特殊…标记…”
这意念如同冰冷的钢水,瞬间灌满了单鹏的意识!每一个“词”都带着难以言喻的重量和冰冷的知识碎片,冲击着他脆弱的精神!
“载体”——是指他这具伤痕累累的躯壳?还是他这能感知“本能之眼”的灵魂?
“特殊”——是因为他活了下来?因为他拿到了芯片?还是因为…单琳?!
“标记”——这个词带来的寒意最甚!如同无形的烙印!是追踪?是实验品?还是…被选中的猎物?!
巨大的信息量和其中蕴含的恐怖含义,如同重锤狠狠砸在单鹏濒临崩溃的精神上!他感觉自己脆弱的意识如同暴风雨中的纸船,瞬间被这股冰冷宏大的意念洪流冲击得支离破碎!剧痛!撕裂灵魂般的剧痛!比兽王的利爪撕扯肉体更加恐怖!
“呃啊——!!!”
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嚎,猛地从单鹏沾满血污的喉咙里爆发出来!他佝偻的身体如同被高压电击中般剧烈**弹起**、**痉挛**!双手死死抱住头颅,仿佛要将那灌入的冰冷意念和撕裂灵魂的剧痛抠出来!鲜血混着粘稠的涎水不受控制地从口鼻中涌出!
这突如其来的惨嚎和剧烈抽搐,如同濒死野兽最后的挣扎,在寂静的荒野中显得格外刺耳和绝望。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瞬,也许是一个世纪。
那冰冷的意念洪流如同潮水般退去。灵魂被撕裂的剧痛也稍稍缓和,只剩下深入骨髓的冰冷余悸和无法驱散的“被标记”感。
单鹏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的烂泥,再次重重摔回草地上,只剩下胸膛剧烈的起伏和破碎的喘息。汗水、血水、泪水混合着泥土,糊满了他的脸。视野重新被眩晕和光斑占据。
他颤抖着,极其缓慢地、一点一点地,松开了死死抱着头的双臂。
左手,还紧紧攥着那个冰冷的、沾满赵刚鲜血的**数据下载装置**。金属的冰冷触感传来,带着一种沉重的、属于堡垒的责任和牺牲的悲怆。
右手,那枚散发着微弱温热的**银色芯片**,依旧被他死死护在掌心。那点微弱的银辉,如同黑暗深渊中唯一的光源,微弱却坚韧地对抗着灵魂深处那冰冷的“标记”感和无边的寒意。
琳琳…
妹妹的名字,成了他此刻唯一能抓住的、温暖的锚点。
他艰难地、极其缓慢地转动着如同灌了铅的头颅,布满血丝和泪水的模糊视线,越过摇曳的青草,望向荒野的地平线方向。
那里,在刺目阳光勾勒出的起伏轮廓线上。
一座依托废弃体育场改造、外围布满了森严防御工事和冰冷哨塔的巨大堡垒轮廓,如同匍匐在大地上的钢铁巨兽,沉默地矗立着。
磐石堡。
他逃出来了,带着用命换来的东西。
但琳琳…还在里面!
在堡垒的阴影下,在未知的威胁中!
单鹏沾满血污泥土的脸上,没有任何逃出生天的喜悦。只有一片死寂的冰冷,和那双被剧痛、绝望、冰冷标记与深沉担忧彻底侵蚀的眼中,燃烧起的、最后一点如同风中残烛般的、却异常**执拗**的微光。
他握紧了左手冰冷的数据装置,更紧地攥住了右手温热的银色芯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