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阴似水,潺潺而过,仿佛只是转眼之间,便已到了钦天监择定的吉日。
盛家四姑娘,新晋册封的“姝仪”侧妃,出嫁桓王府之期。
这一日,天还未亮透,山月居内已是灯火通明。
墨兰被云栽从温暖的被衾中轻轻唤醒,睡眼惺忪,意识尚沉浸在混沌之中。
她一头乌黑浓密的长发如瀑般披散在肩头,更衬得那张小脸莹白如玉,带着初醒时的懵懂与娇慵。
她懒懒地倚在妆台前,任由侍女们摆布,如墨的发丝随着她偶尔困顿的点头动作微微晃动。
“姑娘,醒醒神,可不能睡了,全福夫人马上就要到了,这梳妆上头的功夫可马虎不得。”
云栽壮着胆子,将一块在冷水中浸过的湿帕子,轻轻敷在墨兰的脸上。
冰凉的触感骤然袭来,激得墨兰一个寒噤,混沌的睡意瞬间被驱散了大半。
她没好气地睁开眼,瞪了云栽一眼,随手将那冷帕子丢进一旁丫鬟捧着的铜盆里,溅起细微的水花。
“你这丫头,如今是越发大胆放肆了。”
声音里还带着刚醒时的沙哑,却并无多少真正的怒意。
云栽早已摸准了她的性子,知晓她此刻并非真恼,便笑嘻嘻地奉上一盏温热的参茶:
“姑娘莫怪,奴婢也是怕误了吉时。
您先喝口茶润润喉,提提神。”
墨兰接过茶盏,小口啜饮着。
虽云栽不怕她偶尔的冷脸,但周围侍立的其他女使婆子们,动作却愈发显得小心翼翼,屏息凝神,生怕出一丝差错。
她们手脚麻利却又极其轻柔地为墨兰净面、敷粉、描眉、点唇,每一步都小心翼翼,不敢有丝毫怠慢。
镜中的容颜渐渐褪去慵懒,变得明艳照人,唯有那双眸子,因缺觉而显得格外水润迷蒙。
外间,喧闹嘈杂的人声、脚步声、贺喜声渐渐鼎沸起来,如同逐渐升温的潮水。
当墨兰终于穿戴好那身亲王侧妃规制的、绣着繁复鸾鸟纹样的深绿色喜服,戴上那顶沉甸甸、缀满珍珠宝石的赤金点翠发冠时,只觉得脖颈都被压得微微发酸。
她扶着云栽的手,正准备出门,腹中却传来一阵空虚感,这才恍然想起,自己从凌晨起身到现在,竟是滴水未进。
她下意识地想转身回屋,好歹寻些点心垫一垫,却见云栽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快步上前,低声劝阻道:
“好姑娘,这可不能往回走了,不吉利。
您需要什么,吩咐奴婢便是。”
墨兰无奈,执起那柄象征吉祥的团扇,轻轻掩住唇角,低声道:
“可带了果子糕点?”
云栽连忙点头,声音压得更低,带着安抚的意味:
“姑娘放心,奴婢早备下了,都是小巧顶饿又不掉渣的。
等会儿上了马车,仪仗行进时,姑娘便可悄悄用一些。”
墨兰闻言,这才略一点头,心下稍安。
在震耳欲聋的喜庆乐声和漫天飘洒的吉祥彩屑中,她由全福夫人和女官搀扶着,一步步踏出盛府大门。
只是每走一步,都感觉头上的发冠又重了几分。
“四姑娘出门啦——”喜婆婆高亢的唱喏声响起。
门前,桓王赵策英早已身着吉服等候。
他身姿挺拔,面容俊朗,今日更添几分平日里少见的少年神采。
见到盛装而来的墨兰,他眼中掠过毫不掩饰的惊艳与温柔。
依照礼仪,他上前,从女官手中,郑重地接过了连接着两人的那根大红绸带的另一端。
墨兰依礼跪拜,辞别高堂。
盛紘与大娘子王若弗端坐其上,脸上堆满了由衷的、甚至有些过于灿烂的笑容。
尤其是盛紘,看着这个即将为家族带来无上荣光的女儿,激动得眼眶微湿,连连说着“谨守妇道,好生侍奉殿下”之类的嘱咐。
王若弗亦是满脸是笑,只是那笑容深处,是否有复杂的、属于嫡母的微妙情绪,便不得而知了。
在一片喧天的锣鼓和祝福声中,墨兰被簇拥着,送上了那架装饰得富丽堂皇的亲王规制的马车。
车轮缓缓转动,驶离了盛家。
一进入相对封闭的马车空间,墨兰立刻觉得周身一松。
她先是揉了揉被沉重发冠和繁复头面压得发胀发酸的脖颈和胳膊,也顾不得什么仪态,立刻从云栽备好的小巧食盒里拈起一块精致的芙蓉糕,小口却迅速地吃了起来。
马车行驶得平稳而缓慢,墨兰本以为会像往日那般晕眩,奇怪的是,此刻竟丝毫不觉不适。
她心下诧异,不由得细细打量起马车内部。
但见车厢四壁,并不似寻常马车那般空荡,而是巧妙地悬挂着数个做工精巧的香囊。
散发着淡淡的、清雅的柑橘香气,其间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清凉药草味。
再低头看脚下,方才她心系糕点未曾留意,此刻才发觉,车底板铺设了厚厚的软垫,踩上去绵软无声,倒是十分舒服。
他竟连这些细微处都考虑到了……
墨兰握着还剩一半的糕点,指尖微微一顿。
一丝真实的、带着暖意的笑容悄然浮上她的唇角。
她心情莫名地愉悦起来,甚至开始想着,今夜……或许该好好“犒劳”一下这位心思细腻的桓王殿下。
是夜,桓王府张灯结彩,宾客盈门,喧闹直至深夜方渐渐散去。
布置得喜庆奢华的婚房内,红烛高燃,流苏帐暖。
不知过了多久,房门被轻轻推开,一股浓烈刺鼻的酒气率先涌了进来。
赵策英在内侍的搀扶下,步履略显踉跄地走了进来,他俊朗的面庞上染着酒后的红晕,眼神似乎也有些迷离。
墨兰皱了皱秀气的鼻子,心中暗自嘀咕:
这是被灌了多少酒?怕不是连胆汁都吐出来了吧?
屋里伺候的丫鬟早已识趣地退下,此刻只剩他们二人。
见他似乎醉得不轻,她索性也不再紧绷着端那侧妃的仪态。
她起身,将头面和那些叮当作响的珠钗步摇一一取下,放在一旁的妆奁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然后,放轻脚步,带着几分试探,慢慢地走向趴在桌边、似乎不省人事的赵策英。
若是真醉得狠了,还得叫人进来伺候他梳洗……
她心里盘算着,伸出手,想要轻轻推一推他的肩膀。
然而,她的手刚刚触及他的衣袖,甚至还未用力,那只原本看似无力垂落的大手,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精准而有力地握住了她纤细的手腕……
墨兰猝不及防,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得低呼一声,眼眸因惊吓而微微瞪圆,下意识地抬头,正正对上一双狭长而清明的凤眸。
那眸中哪里还有半分醉意?
只有满满的笑意、促狭,以及一丝被红烛映照得格外滚烫的灼热。
暧昧而紧张的气息,瞬间在两人之间无声地流淌、缠绕。
赵策英看着她受惊小鹿般的模样,低低地笑了起来,率先打破了这沉默的僵持,声音带着一丝慵懒的沙哑:“墨兰……”
他原本有很多话想和她说,想要对她说说他心中的珍视……
可此刻,看着眼前这个褪去了华服珠翠、只着素净中衣,却更显肌肤如玉、眉眼如画的新婚妻子,所有的话语都显得苍白而多余。
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一声深情的低唤。
墨兰手腕被他攥着,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掌心滚烫的温度和略微粗糙的薄茧。
她定了定神,那股浓郁的酒气再次钻入鼻尖,让她不适地蹙了蹙眉,用另一只手掩住鼻子,嫌弃地撇过头去,声音闷闷地带着娇嗔:
“殿下既是装醉,还不快去洗洗?臭……”
赵策英没料到她会是这样反应,先是愕然,随即忍不住朗声大笑起来,胸腔都跟着震动。
他松开她的手,从善如流地扬声吩咐门外候着的内侍:“备水!”
待二人都梳洗妥当,换上了清爽的寝衣,再次回到那张铺着大红喜被的床榻边时,气氛反而变得有些微妙的沉默和尴尬。
红烛噼啪作响,映照着两人同样有些不自然的神情。
最终还是墨兰有些“等不及”了。
她主动打破了这暧昧的沉寂,抬起那双水光潋滟的眸子,望向赵策英,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催促:
“殿下,时辰…不早了。”
那目光清澈,却又仿佛带着无形的钩子。
赵策英对上她这般“坦率”而“热切”的目光,只觉得喉头一紧,不自觉地咽了下口水,喉结随之上下滚动了一下。
他声音暗哑,带着被点燃的火焰:
“是…确实该歇息了。”
他缓缓靠近,如同对待稀世珍宝,先是轻轻啄吻着她柔软如花瓣的唇瓣,试探着,流连着。
墨兰并未抗拒,反而从喉间逸出一声享受般的、极轻的哼声,主动闭上了眼睛,全心全意地感受着那股随着亲密接触而愈发清晰、温暖且精纯的龙气,如同涓涓细流,缓缓汇入她的丹田,滋养着她的神魂,带来一种难以言喻的、深入骨髓的舒适与餍足。
她眯起眼睛,长睫如蝶翼般轻颤,完全沉浸在这份独特的“修炼”所带来的愉悦之中。
红烛帐暖,被翻红浪。
夜,似乎变得极其漫长,漫长到让人仿佛置身于无边无际的汪洋之中,随着潮水的韵律起起伏伏,攀上一个又一个令人眩晕的巅峰,始终望不到安稳的边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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