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门被悄无声息地推开一道缝隙。
刚够成年人侧身通过的宽度,门板边缘积着的灰簌簌落在许长歌手背上,细如碎雪,却带着陈年的冷硬。
一股混杂着多重异味的气息立刻涌了进来。
尘埃是干燥的土腥气,像翻起了埋了十年的旧木箱;
霉味黏腻得像浸了水的旧书,在潮热里捂了半个月,贴在鼻腔黏膜上发痒;
最让人不适的是那丝淡腐臭,甜腻中裹着微苦,像烂透的桃子混着枯叶在墙角发酵,隐约还藏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类似皮革腐烂的腥气。
屋内是浓得化不开的漆黑,与外界残存的夕阳余晖形成刺眼对比。
窗外的霞光本该是暖橙色,此刻却只在门缝处投下一道细长的光带,光带里浮动的尘埃都清晰得吓人,仿佛悬浮的微小幽灵。
许长歌侧身闪入时,衣料擦过门板的声响都被他压到极致,指尖触到门板内侧时,能摸到木纹里嵌着的潮湿霉斑,凉得像死人的皮肤。
他反手轻轻掩上门,外界那点虚假的光明彻底被隔绝,只剩黑暗裹着异味,像潮水般将他淹没。
他背靠着门板站定,下颌微收,瞳孔在黑暗里缓缓放大,如同猫科动物般捕捉每一丝微弱的光线。
同时,将【噬魂者】的感知和【活体缝线】的探查能力扩散开来。
客厅里的时间确实像凝固了。
沙发扶手上搭着的米白色针织毯边角已发黄发脆,灰尘在毯面上积出了清晰的褶皱,仿佛昨天还有人坐在这里织毛衣,只是转眼就被时光埋了;
圆形餐桌上摆着三套餐具,骨瓷餐盘边缘沾着干涸的褐色酱汁,像凝固的血痂,盘子里的食物缩成了黑褐色硬块,表面长着一层细密的白霉,在门缝漏进的微光里泛着诡异的冷光;
墙壁上挂着的几幅家庭照都歪歪斜斜,其中一幅的玻璃裂了道细纹,正好划过男人严肃的嘴角,让他原本紧绷的表情看起来像在冷笑;
女人的金发在照片里泛着灰败的光,唯有她怀里小女孩抱着的泰迪熊,毛色还隐约能看出原本的米白,与周围的死寂格格不入。
【噬魂者】没感知到半点灵魂之火的暖意,【活体缝线】也没探到哪怕一只蟑螂的心跳, 可许长歌的后颈还是绷得发紧。
他太清楚这种“平静”了。
在满是怪物的世界里,绝对的死寂往往是危险的伪装,就像沼泽表面的枯枝,底下藏着能吞人的淤泥。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壁炉上方的大幅家庭合影上。
金发温婉的女人,和地图标记的露丝一模一样、穿西装的严肃男人、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女孩手里的泰迪熊爪子上还系着红色蝴蝶结,笑容天真得像春日的阳光,与这满室腐臭格格不入。
他要找的线索,要么藏在露丝女儿的下落里,要么就埋在这小镇死寂的根源里。
许长歌踮起脚尖,鞋底贴着木质楼梯的木纹轻轻落下。
每一步都踩在楼梯板拼接的缝隙处,能最大限度避免发出吱嘎声。
指尖按在冰冷的木质扶手时,能摸到扶手上被岁月磨出的光滑凹槽,这楼梯曾经被无数次踩踏,如今却连一丝回响都没有,只有他自己的呼吸声在胸腔里轻响,像怕惊扰了沉睡的恶鬼。
二楼走廊的空气更冷了,腐臭味也浓了几分。
这次清晰地辨出了皮革腐烂的味道,混着陈旧的血腥味,钻进鼻腔时带着细刺般的痒意。
许长歌忍不住屏住呼吸,【活体缝线】的银线突然绷紧,像被什么东西轻轻牵引着,朝着走廊尽头的主卧室方向颤动。
他立刻停下脚步,指尖的银线又探出几缕,顺着墙壁游向那扇紧闭的房门,在门板缝隙处绕了一圈后,传来“内部有微弱能量波动”的反馈。
他屏息凝神,像幽灵般飘到主卧室门口。
门板没关严,留着一道不足两指宽的缝隙,从缝隙里漏出的微光比楼下更暗,是窗帘没拉严透进的最后一点暮光。
许长歌微微偏头,右眼贴在缝隙上向内望 。
昏暗里,能看到一个人影背对着门坐在梳妆台前,金色的长发垂到肩颈,穿着一条洗得发白的碎花连衣裙,正是照片里的露丝。
她坐姿端正,双手交叠放在膝上,一动不动得像商场里的塑料模特,连发丝都没有丝毫晃动。
梳妆台上摆着半盒胭脂、一支断了头的口红、一个掉了漆的银质发梳,镜子上蒙着厚厚的灰,只能映出露丝模糊的侧脸轮廓,苍白得像纸。
许长歌轻轻推开门,一步步靠近,距离露丝还有三步时,【活体缝线】突然传来刺骨的寒意。
不对劲。
许长歌绕到露丝侧面的瞬间,心脏猛地一缩,连呼吸都漏了半拍。
坐在梳妆台前的,确实是一具女尸。
皮肤紧紧贴在骨头上,颧骨高高凸起,眼窝深陷成两个黑洞,原本该是眼球的地方积着一层暗褐色的黏液,像凝固的血泪;
嘴唇缩成了一团紫黑色的褶皱,牙齿的边缘隐约可见,泛着冷光;
金色的长发里缠着几根枯草,发梢已经发黑发脆,一扯就能断掉。
可她偏偏保持着端坐的姿势,双手交叠的弧度甚至带着几分优雅,仿佛只是在对着镜子沉思,下一秒就会转头微笑。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女尸空洞的眼眶中,突然亮起两点幽蓝色的光芒。
不是火焰的暖光,是像深海里的磷火,冷得能穿透骨髓,在黑暗里跳动着,照亮了尸体脸上干涸的黏液,泛着诡异的反光。
与此同时,许长歌感觉到一股冰冷的精神力场瞬间笼罩了整个房间,温度骤然下降,他呼出的气都凝成了白雾,贴在皮肤上的衣料像突然裹了层冰,顺着毛孔往骨头里钻。
这不是声音,是直接作用于意识的“信息流”。
绝望像涨潮的海水,瞬间淹没了他的思绪;
悲伤像无数根细针,密密麻麻地扎着他的太阳穴;
还有一股执拗到疯狂的“寻找”意念,像铁钳般攥着他的意识,几乎要将他的神经扯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