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裁者那温和而磅礴的稳固金光,如同母亲的手,轻柔地抚平林泉意识体上那惨烈的创伤。那源自灵魂被割裂的剧痛缓缓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仿佛每一个意识粒子都被浸润的疲惫与……某种难以言喻的充实感。
他依旧能清晰地“看”到,在自己意识的最深处,那朵代表着赤影最后存在的微弱火花,正依附于他那“桥梁”本质与新契约的连接点上,如同沉睡的萤火,寂静无声,但它确实“存在”着。这份存在本身,就是他拼尽一切换来的、微不足道却重于泰山的慰藉。
与此同时,他与脚下那块已转化为暗金色的巨石之间,联系变得前所未有的紧密。巨石表面,那个由琉璃光芒勾勒出的新契约徽记已然稳固,不再仅仅是一个符号,而是散发着一种温和而坚定的法则波动,如同一个微缩的、跳动的“世界心脏”。这波动与林泉自身的混沌之力、“桥梁”特质相互呼应,形成了一种完美的共生循环。
他能感觉到,这新契约正在以一种缓慢但不可逆转的速度,吸收、转化着周围归墟虚无中那些逸散的寂灭能量,将其化为维持自身存在的养分,甚至……隐隐排斥着更大范围的、充满敌意的虚无侵蚀。它就像一枚钉子,一枚蕴含着“生”之规则的钉子,牢牢楔入了这片“终末之地”。
“契约重塑序列完成。”
仲裁者那漠然的意念响起,金色的虚影开始逐渐变得淡化、透明。
“‘微缩共生契约’已稳定运行。仲裁程序终止。《永夜巡礼指南》临时权限回收。”
“后续维护与发展,由契约执掌者自行承担。”
话音落下,悬浮在空中的《永夜巡礼指南》卷轴上的金色符文迅速黯淡、隐去,恢复了原本漆黑的底色与银色的基础符文,缓缓合拢,落回了林泉手中。而仲裁者的金色虚影,则如同融入水中的墨迹,彻底消散于无形,仿佛从未出现过。
周围,再次陷入了那种吞噬一切的、绝对的死寂。只有脚下暗金巨石散发出的微弱光芒,以及林泉自身意识体的存在感,在这片虚无中顽强地证明着“非虚”的概念。
危机似乎解除了?不,更准确地说,是阶段性的危机解除了。但一个最根本的问题,如同冰冷的礁石,浮现在林泉疲惫的脑海中——
他,该怎么回去?
林泉抬起头,望向那理论上应该是“归墟之扉”所在的方向。然而,目光所及,只有无边无际、吸收一切感知的虚无。那扇他来时的门,不见了踪影。
是了,“归墟之扉”本身或许就是一个不稳定的坐标入口,当他乘坐“巡礼之舟”被强行吸入,以及之后与寂灭之种的激烈冲突、新契约的诞生,这一系列剧烈的能量和规则变动,很可能已经扰乱了原本的入口,或者说,那扇门本身就可能是一次性的单向通道。
他尝试着感应眉心的幼苗印记,试图通过界契石与人界、妖公寓建立联系。印记微微发热,传来一丝极其微弱、仿佛隔着无数厚重帷幕的熟悉感应——那是九方先生、白先生、小瞳,是整个妖公寓的气息!这证明联系并未完全断绝,但也微弱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根本无法凭借这点感应来定位和开辟归途。
他又将希望寄托在手中的《永夜巡礼指南》上。但此刻的卷轴沉寂无比,无论他如何以混沌之力试探,都再无反应,仿佛耗尽了所有的能量,又或者仲裁者的离去带走了它绝大部分的权限。
最后,他将目光投向脚下这新生的“微缩共生契约”。这是他如今最大的依仗,也是他与外界仅存的、相对清晰的连接点——通过它,可以模糊感应到与人妖两界本源的那一丝契约关联。
“能否……借助新契约的力量,反向定位,打开一条回去的路?”林泉心中升起一个念头。
他盘膝坐在暗金巨石之上,将心神彻底沉入与新契约的连接中。他不再去对抗周围的虚无,而是尝试着引导新契约那温和的法则波动,如同声纳般,向着那微弱感应传来的方向,一圈圈地扩散出去。
波动融入虚无,如同石沉大海。
归墟太大了,太“空”了。这点微弱的契约波动,就像一颗投入太平洋的沙子,想要激起涟漪并接收到回响,希望渺茫得令人绝望。而且,这种主动散发自身“存在”气息的行为,在这片死寂之地,无异于一种冒险。
果然,没过多久,异动再起!
并非来自遥远的归墟之扉方向,而是源自……这片虚无本身!
一些比之前遇到的阴影碎片更加庞大、更加凝实、散发着令人窒息的腐朽与古老气息的黑暗轮廓,开始在那吞噬一切的虚无中缓缓显形。它们仿佛沉睡了无数岁月,此刻被新契约这持续散发的、“鲜美”的“存在”气息所惊醒。
这些庞大的阴影,形态千奇百怪,有的如同溃烂的星辰残骸,有的像是扭曲的巨兽骨架,有的则完全是一团不断变幻形态的、纯粹的恶意聚合体。它们缓慢地、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戏谑,从四面八方向着暗金巨石包围过来。
它们没有立刻发起攻击,只是静静地悬浮在远处,那无形的、充满贪婪与毁灭的“目光”聚焦在巨石和林泉身上,带来沉重的压力。新契约散发的光芒,似乎对它们形成了一定的威慑,让它们不敢过于靠近,但这威慑,显然并非绝对。
林泉的心沉了下去。他意识到,自己似乎犯了一个错误。新契约就像黑暗森林中的一团篝火,既能驱散小型野兽,也可能……引来更加恐怖、更加古老的掠食者!这些庞大的阴影,恐怕就是归墟中真正“资深”的居民,是连“寂灭之种”都可能只是它们其中一员的存在!
停止散发波动?那将彻底失去寻找归途的可能。继续?很可能在找到路之前,就先被这些恐怖的阴影撕碎吞噬!
就在他陷入两难境地,周围的阴影轮廓越来越近,那无形的压力几乎要让他的意识再次崩裂时——
异变陡生!
不是来自外界,而是来自他意识深处,那朵一直沉寂的、属于赤影的微弱火花!
它……极其轻微地,跳动了一下!
与此同时,林泉通过新契约与人妖两界的那一丝微弱感应,仿佛被这跳动的火花所引动,骤然……加强了!
并非感应变得清晰,而是产生了一种奇妙的……“共鸣”!
仿佛在遥远得无法想象的距离之外,在人界与妖界的某个交汇点,有一股与他同源、或者说与他所执掌的新契约同源的力量,正在主动地、强烈地……呼唤着他!试图与他建立连接!
这股呼唤的力量带着一种熟悉的温暖与生机,是妖公寓的气息!但其中又夹杂着一股浩瀚、古老、仿佛承载着大地脉络的厚重意志!是九方先生?不对,比九方先生的力量更加……原始而博大!
是了!是界契石!是那块作为两界平衡基石、与他眉心印记同源的本体!它似乎感应到了这边新契约的诞生与困境,正在主动响应!
这股跨越了无尽虚无传递而来的共鸣,如同在绝对的黑暗中点燃了一座灯塔!
林泉福至心灵,立刻抓住了这稍纵即逝的机会!他不再向外散发波动,而是将全部的心神、新契约的力量、自身残存的混沌之力,乃至那朵火花跳动带来的微妙联系,全部汇聚在一起,沿着那共鸣传来的方向,化作一道凝练到极致的、无形的“坐标信标”,猛地投射了过去!
“嗡——!”
暗金巨石上的契约徽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一道细如发丝、却稳定无比的琉璃色光带,自徽记中心射出,无视了空间的阻隔与归墟的吞噬特性,瞬间没入了无尽的虚无之中,精准地连接上了那股遥远的共鸣之源!
一条路!一条极其脆弱、却真实不虚的“归途”,被强行打通了!
然而,几乎就在这条光带形成的同一瞬间,周围那些被惊动的、庞大的古老阴影,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通路”所激怒,发出了无声的咆哮,带着毁灭一切的狂暴气息,从四面八方,如同崩塌的山脉,朝着暗金巨石和林泉,狠狠压了过来!
归途已现,但追兵亦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