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林泉几乎是拖着身体,踉跄着穿过廊道,出现在公共区域的门口时,他那惨白的脸色、汗湿的额发以及几乎无法站稳的姿态,立刻引起了正在整理药草的白先生的注意。
“林泉?”白先生放下手中一株泛着莹莹蓝光的草药,快步上前,温润如玉的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关切。他伸手虚扶住林泉几乎脱力的手臂,指尖触碰到皮肤的瞬间,一股温和的暖流便已悄然探入。
这股暖流如同初春解冻的溪水,轻柔地淌过林泉因过度消耗而酸痛欲裂的肌肉和近乎枯竭的精神。然而,当它流经林泉空荡的右肩断口处时,白先生的眉头几不可察地微微蹙起。他感受到的,不仅仅是体力透支的虚弱,更有一股极其阴冷、带着强烈侵蚀性的阴影能量,如同附骨之疽,盘踞在林泉的经络与断口附近,缓慢地蚕食着他的生机。这显然是赤影那毫不留情的“特训”留下的印记。
“我……没事,白先生。”林泉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声音沙哑,“只是……训练有点累。”
白先生没有多问,只是温和地摇了摇头,搀扶着他,向自己的居所兼医疗室走去。“赤影的方法,向来如此。见效快,代价也重。随我来吧,你现在的状态,需要及时调理。”
白先生的居所与其他住户截然不同。这里更像一个被精心打理的室内花园,空气湿润而清新,弥漫着数百种草木混合而成的、复杂而宁神的香气。各式各样奇异的植物生长在特制的容器或直接扎根于富含灵气的土壤中,有的叶片晶莹如玉,有的花朵绽放着梦幻般的光晕,有的藤蔓无风自动,轻轻摇曳。
房间中央,是一张由巨大而温润的玉石打磨而成的治疗床,旁边摆放着各种白玉杵臼、银质小刀以及散发着草木清香的瓶瓶罐罐。
白先生让林泉在玉床上躺下。他先是取来一杯清澈的、泛着淡淡绿色的液体让林泉服下。液体入喉,一股难以言喻的清凉与甘润瞬间扩散开来,仿佛干涸的土地得到滋润,林泉感觉头脑中的眩晕和身体的疲惫感立刻减轻了不少。
随后,白先生伸出修长的手指,指尖萦绕着淡绿色的柔和光点,如同夏夜的萤火。他悬腕于林泉身体上方,那些绿色光点如同拥有生命般,缓缓洒落,渗透进林泉的皮肤。光点所过之处,那股阴冷的阴影能量如同冰雪遇阳,开始一点点消融、退散,被撕裂的肌肉纤维和受损的经络,也在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被修复、滋养。
林泉闭着眼,感受着这股充满生命力的能量在体内流淌,舒适得几乎要喟叹出声。这与赤影那冰冷残酷的训练形成了极致的对比。
“赤影他……其实没有恶意。”林泉忍不住轻声为赤影解释,尽管他自己也心有余悸,“他只是……用他的方式在帮我。”
白先生手上的动作未停,温和的声音如同春风:“我知道。影妖一族,生于至暗,行事难免极端。他认可你的方式,便是将你置于真正的生死之间,激发你所有的潜能。只是……”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林泉空荡的右肩上,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你的身体,尤其是这断口之处,接连承受了‘寂灭之力’的侵蚀与阴影能量的冲击,本源已有所损伤。若不能好生温养,日后恐成大患。”
治疗持续了约莫半个时辰。当白先生收回手时,林泉感觉身体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不仅疲惫尽去,连精神都清明了许多,只是右肩断口处,依旧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仿佛源自生命本底的虚弱感。
“多谢白先生。”林泉坐起身,活动了一下左臂,由衷地道谢。
白先生微微颔首,转身走向房间一角。那里有一株形态奇特的植物,主干如同盘旋的白玉,叶片却呈现出半透明的翠色,叶脉中仿佛有乳白色的光华在缓缓流动。植物顶端,结着三颗拇指大小、色泽温润如羊脂玉的果实,散发着令人心旷神怡的异香。
白先生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其中一颗果实,眼神中流露出一丝珍视与不舍,但更多的是一种决然。他小心翼翼地将其采摘下来,置于掌心。
然后,他取过一些早已准备好的、闪烁着银色星屑的土壤,几滴清晨采集的、未曾落地的花露,又从他本体(那株人参或雪莲)的根系旁,取下了一小段细若发丝、却蕴含着磅礴生命能量的根须。
他将这些材料一同放入一个古朴的玉钵中,并未使用任何工具,只是将双手虚按在玉钵之上。刹那间,柔和而浓郁的绿色光华自他掌心涌出,将玉钵完全笼罩。
林泉屏息看着。在那绿色光华之中,他“看”到那些材料正在发生奇妙的变化:星屑土壤化作最精纯的土行精华,花露蒸腾为氤氲水汽,白玉果实融为一团乳白色的灵液,而那一小段根须,则如同活物般舒展开来,散发出磅礴的生命力。四者在那绿色光华的引导下,开始缓慢而玄奥地交融、压缩、塑形……
这个过程看似平静,但林泉能感觉到,白先生的气息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微弱,脸色也渐渐苍白。他正在消耗自身的本源妖力!
良久,绿色光华缓缓收敛。白先生摊开手掌,掌心静静躺着一枚龙眼大小、色泽温润、非金非玉的香囊。香囊表面天然形成了草木纹理,中心一点莹白,如同凝固的月光,散发着令人心安神宁的淡淡清香,仔细看去,那清香仿佛化作肉眼可见的淡绿色光晕,缓缓流转。
“拿着。”白先生将香囊递给林泉,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却依旧温和,“此物我以‘白玉参果’、‘星辰壤’、‘无根晨露’并我一丝本命根须炼制,名曰‘蕴生玦’。贴身佩戴,可时刻温养你的肉身与神魂,抵御外邪侵蚀,更能稳住你右肩断口处躁动不安的异种能量。若遇危急关头,将其握于左手,或可激发其中蕴藏的生命之力,护住你一线生机。”
林泉怔怔地看着这枚小小的香囊,感受着其中蕴含的、浩瀚而温和的生命能量,以及白先生为此付出的代价,喉咙仿佛被什么堵住了。
“白先生,这太珍贵了!您……”他不敢去接。
白先生却不由分说,将香囊塞入他的左手中。香囊入手温润,那股暖流瞬间顺着掌心蔓延至四肢百骸,右肩断口处那隐隐的虚弱和残留的阴冷感,竟真的被抚平了大半。
“收下吧,孩子。”白先生看着他,目光深邃,仿佛透过他看到了更遥远的过去,“前路艰险,你的安危,关乎的不仅仅是你自己,更关乎我们所有人的希望,以及……或许是一段未被完成的古老盟约。”
“古老盟约?”林泉下意识地重复,握紧了手中温润的“蕴生玦”。
白先生却没有直接回答,只是抬眼望向窗外,目光似乎穿越了空间,落在了遥远的天际,语气带着一丝悠远的追忆:“‘守门人’一族,与我们这些秉承天地灵气而生的草木之精,在上古之时,关系便非比寻常。他们守护界限,我们维系生机,本就是这世界平衡不可或缺的两端。我曾听族中长辈提及,最古老的‘守门人’,曾与万木之祖立下契约,互为守望……”
他的话语到此戛然而止,似乎触及了某种禁忌,或是记忆已然模糊。他收回目光,看向林泉,恢复了平时的温润:“都是些古老的传说了。你只需记住,保护好自己,就是对我们所有人最大的负责。”
林泉重重地点了点头,将“蕴生玦”小心翼翼地贴身收好。那香囊紧贴着胸口皮肤,传来的不仅是温暖,更是一种沉甸甸的承诺与责任。
然而,白先生话语中透露出的信息,以及他炼制香囊时不惜损耗本源的态度,都让林泉心中的疑云非但没有散去,反而更加浓郁。
这枚“蕴生玦”,真的只是一件疗伤护身的法器吗?
那未曾言明的“古老盟约”,究竟隐藏着怎样的秘密?
而他的血脉,与白先生这样的草木之精,又有着怎样深层的联系?
答案,似乎都隐藏在那即将踏上的、迷雾重重的探寻之路上。
林泉抚摸着胸口的香囊,感受着其中蕴含的磅礴生机与白先生的殷切期望,眼神逐渐变得坚定。
无论前路如何,他必须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