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如纱,尚未完全散去的夜色与初露的曙光在天际交织,将公寓笼罩在一片朦胧而肃穆的氛围中。前院内,十二道身影静立,如同即将出鞘的利剑,无声地散发着凝重与决然。
九方站在最前,依旧是那身素朴的长衫,眼神平静如古井,但熟悉他的人都能感受到那平静之下蕴藏的、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般的力量。白先生站在他身侧,脸上带着惯有的温和,只是那温和中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肃杀。墨老则仔细地最后检查着每个人携带的符箓与法器,尤其是星轨老人手中那面布满裂纹的“星镜”。
林泉站在队伍靠后的位置,一身利落的黑色劲装,外面套着那件沉重的“镇元锁”内甲。他微微低着头,碎发遮住了部分眼帘,让人看不清他眼中的情绪。只有那只自然垂落的、布满细微灰色纹路的右手,无声地昭示着他的不同。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周围投来的目光——有关切,有审视,有依赖,但更多的,是一种混杂着恐惧与期待的复杂情绪。王伯站在远处廊下,远远望着这边,嘴唇翕动,最终只是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转身消失在阴影里。
星轨老人带着两名星陨阁弟子,皆是青年模样,脸色因之前的伤势还有些苍白,但眼神坚定,紧紧跟在师父身后。而欧阳夜派来的两名手下,则是一对沉默寡言的孪生兄弟,名为影、暗。他们穿着便于行动的夜行衣,气息几乎与周围的阴影融为一体,若非亲眼所见,几乎难以察觉他们的存在。他们向九方微微颔首,算是行礼,目光在扫过林泉时,微微停顿了一瞬,随即移开,看不出任何情绪。
“人都到齐了。”九方的声音打破了沉寂,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此行目的,无需赘言。葬星峡谷乃上古凶地,危机四伏,更兼有‘晦夜堂’与堕落强敌盘踞。我等此行,是为阻其阴谋,护我家园,亦是为探寻真相,告慰逝者。”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众人:“我希望,无论诸位来自何方,怀有何种心思,在此刻,我们能暂且放下猜疑,同心协力。因为我们的敌人,远比我们想象的更加强大和狡诈。”
他特意在“猜疑”二字上微微加重了语气,目光似有若无地掠过那对影暗兄弟,最终落在林泉身上。
林泉抬起头,迎向九方的目光,缓缓点了点头。他没有说话,但那眼神中的沉静与决绝,已然表明了他的态度。
“登梭。”九方不再多言,抬手示意。
墨老走到庭院中央,那里停放着一艘约三丈长、流线型、通体闪烁着暗银色符文的梭形法器——正是经过多次加固与检查的“流光梭”。他双手结印,梭体表面的符文逐一亮起,发出低沉的嗡鸣,一道光门在梭体侧面缓缓打开。
众人依次沉默地进入梭舱。舱内空间比从外面看要宽敞些许,但也仅能容纳十余人勉强活动。座椅沿着舱壁排列,中间是操控区域。墨老径直走到主控位坐下,九方和白先生分坐两侧。星轨老人及其弟子坐在一侧,影暗兄弟坐在另一侧,界限分明。
林泉选择了靠近舱尾的一个角落位置坐下,闭目调息,努力适应着在“镇元锁”压制下运转力量的感觉。他能感觉到,梭舱内弥漫着一种无声的张力,来自不同势力的众人,虽然暂时达成了合作,但彼此间的信任薄如蝉翼。
“坐稳了。”墨老低喝一声,双手虚按在操控法阵之上。
嗡——!
流光梭剧烈一震,表层符文爆发出刺目的银光,随即化作一道流光,冲天而起,瞬间穿透了公寓上方的结界,没入云层之中。强大的推背感将众人紧紧压在座椅上,窗外的景物以惊人的速度向后飞掠,很快便只剩下模糊的色块。
空间跃迁开始了。窗外不再是蓝天白云,而是光怪陆离、扭曲变幻的空间通道景象。无数色彩斑斓的流光如同奔腾的江河,偶尔有巨大的、难以名状的阴影在通道边缘一闪而过,散发出令人心悸的气息。
众人都屏息凝神,不敢有丝毫大意。在这种空间穿梭中,任何一点意外都可能是致命的。
林泉睁开眼,看向窗外那混乱而危险的景象,体内的寂灭之力似乎受到外界混乱空间能量的刺激,微微躁动起来,但在“镇元锁”的压制下,并未失控。他注意到,坐在对面的星轨老人,正一手抚摸着怀中的星镜,另一只手在膝盖上无意识地划动着某种古老的星轨符号,眉头微蹙,似乎在进行着某种推演或感应。
而那对影暗兄弟,则如同两尊石雕,一动不动,连呼吸都微不可闻,只有偶尔转动的眼珠,显示他们并非沉睡。
行程并非一帆风顺。约莫一炷香后,流光梭猛地一阵剧烈颠簸,仿佛撞上了什么无形之物!
“小心!是空间乱流!”墨老低喝,双手急速划动,操控法阵光芒连闪,努力稳定梭体。
窗外,原本相对有序的空间通道变得一片混沌,无数扭曲的、如同透明触手般的空间裂缝凭空出现,疯狂抽打着梭体的防护光罩,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光罩剧烈波动,明灭不定。
“稳住!”九方沉声道,一股磅礴的灵力注入操控法阵,协助墨老稳定局势。
白先生则双手挥洒出柔和的绿色光华,笼罩住舱内众人,缓解空间颠簸带来的不适。
然而,乱流比想象的更加强猛。一道格外粗大的空间裂缝如同鞭子般狠狠抽在流光梭侧翼!
咔嚓!
刺耳的碎裂声响起,梭体表面的部分符文瞬间黯淡、崩碎!整个流光梭如同被巨锤击中,打着旋地向一侧抛飞出去,舱内警报声凄厉响起!
“左侧稳定翼受损!防护罩能量下降三成!”墨老急促地汇报着,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
“能修复吗?”九方一边输送灵力,一边问道。
“需要时间!但乱流不会给我们时间!”墨老脸色难看。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星轨老人猛地睁开双眼,眼中星辉一闪:“右前方!有一处相对稳定的空间褶皱!可以暂时规避!”
墨老闻言,毫不迟疑,操控着失控的流光梭,艰难地朝着星轨老人指引的方向冲去。
如同在狂风暴雨中挣扎的小船,流光梭歪歪斜斜地冲入了一片相对平静的、如同气泡般的空间区域。外界的混乱景象仿佛被隔离开来,虽然依旧能感受到细微的波动,但总算暂时脱离了险境。
众人都松了口气,但心情并未放松。尚未抵达目的地,便已受损,这绝非好兆头。
墨老立刻开始抢修受损部位。九方和白先生则警惕地感知着这片临时避难所的外部情况。
林泉靠在舱壁上,感受着体内因刚才变故而略微活跃的寂灭之力,目光透过舷窗,望向那片暂时平静、却依旧深邃幽暗的虚空。
他有一种预感,这次旅程的艰难,恐怕才刚刚开始。而隐藏在队伍中的那份不安定因素,或许很快就会在这巨大的压力下,显现出真正的面目。
流光梭静静悬浮在空间褶皱中,如同暴风雨眼中短暂的宁静,等待着下一次冲击的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