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冰冷、毫无感情的电子合成音,如同直接刻印在我混乱的意识深处,每一个字都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左手边……三十米……沙丘崩塌的断口……向下挖……父亲留下的……唯一生路……”
声音消失了。如同它出现时一样突兀。
风沙依旧在耳边呼啸,带着硫磺和铁锈的死亡气息。沙层下,那些令人作呕的“沙沙”声,在刚才那精准冷酷的无形点杀之后,出现了短暂的沉寂。但很快,更远处,更密集的“沙沙”声再次响起,如同无数饥饿的蠕虫在黑暗中蠢蠢欲动。它们被血腥味和能量波动吸引,绝不会轻易放弃我这块送到嘴边的“肉”。
父亲留下的生路?
一个荒谬的念头。那个被关在渡鸦要塞静滞茧里的失败者?他能在这片被“眼睛”诅咒的沙海深处留下什么?陷阱?还是另一个绝望的玩笑?
然而,求生的本能压过了怀疑和荒谬感。那个神秘黑影……它精准地清除了我身边的威胁,它知道父亲的名字,它甚至能穿透风沙和混乱在我脑中直接“说话”……它没必要骗一个将死之人。或者说,它骗我,图什么?
赌一把!这是我唯一的机会!
“呃啊……” 我挣扎着,试图撑起身体。剧痛瞬间席卷全身,左臂的扭曲角度让我眼前发黑,胸腔的撕裂感几乎让我窒息。不行!靠身体移动三十米,在沙地上挖坑?以我现在的状态,简直是天方夜谭!
念力……只能靠它了!
我闭上眼,强迫自己忽略身体的剧痛和大脑中混乱的低语,将全部残存的精神力集中。目标不是撬动大地,而是……移动我自己!
怀表在胸口微弱而固执地滴答着,那带着铁锈味的温热感,像黑暗中唯一可以抓住的锚点。我感受着身下冰冷粗糙的沙砾,意念如同无形的手,死死地“攥”住身体下方一小片区域的沙地!
给我……动!!!
嗡!
一股微弱却比之前撬动沙地时凝练得多的无形力量,瞬间作用在身下的沙层上!不再是撬动,而是……**推动**!像用一块无形的滑板,在沙地上推动沉重的货物!
哗啦……
身体下方的沙砾被这股力量排开,我沉重的、几乎破碎的身体,竟然真的……被推动着,在沙地上极其缓慢地、艰难地……向左移动了!
一寸……两寸……
每一次微弱的推动,都像在抽干我仅存的脑髓!精神力透支带来的眩晕如同潮水,疯狂冲击着我的意识防线!混乱的低语趁机变得高亢、尖锐!无数亵渎的幻象在眼前闪烁!怀表的滴答声变得急促,像是在为我的疯狂举动敲响丧钟!
但我不能停!停下来就是死!被沙层下的怪物撕碎,或者被混乱彻底吞噬!
“沙沙沙沙……” 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再次逼近!几个新的鼓包出现在我移动轨迹附近,速度明显快了很多!它们嗅到了移动的“猎物”!
“滚!” 意念在脑中咆哮!我分出一丝微乎其微的念力,不再是推动自身,而是狠狠“砸”向离我最近的一个鼓包!
噗!
沙尘微溅!那个鼓包猛地塌陷下去,里面的东西似乎被这股微弱但精准的力量瞬间震晕或杀死,蠕动停止了。
但更多的鼓包在逼近!
我咬着牙,牙龈渗出的血混合着沙尘的苦涩。不再分心攻击,将最后一点精神力榨干,全部灌注在移动身体上!
推!推!给我推!!!
身体在沙地上拖出一道浅浅的、沾着血迹的沟痕。三十米的距离,此刻漫长得如同跨越地狱。每一次心跳都伴随着撕裂的痛楚和精神的枯竭。视野开始模糊,黑暗不断侵蚀着边缘。怀表的滴答声,成了支撑我意识的唯一支柱。
终于……终于……
左前方,一片巨大的、如同被巨斧劈开的沙丘断口出现在模糊的视野中。断口边缘参差不齐,是之前毁灭性能量冲击波造成的杰作。断口下方,阴影浓重,堆积着大量崩塌下来的、相对湿润紧实的沙块。
就是这里!
我用尽最后一丝意念,狠狠地朝着断口下方阴影最浓处一“推”!
哗啦啦!
身体顺着沙坡滚落下去,重重地撞在一块相对坚硬的沙块上,剧痛让我差点昏厥过去。但我顾不上这些,挣扎着抬起头,望向阴影深处。
风沙在这里被断口阻挡,相对小了一些。借着上方透下的、病态天空的微光,我看到断口底部堆积的沙层,似乎……有些不同?颜色更深,质地看起来也更密实,不像表面的流沙。而在那片深色沙层的中心位置,有一个极其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反光点**?像是一小块埋在沙里的金属?
父亲留下的东西?!
希望的火苗猛地窜起!但下一秒就被更深的绝望淹没——挖?我拿什么挖?!念力几乎耗尽,身体更是如同破碎的玩偶,连抬起手都做不到!而身后,断口的上方边缘,已经响起了密集的“沙沙”声!那些饥饿的掠食者,追上来了!它们正在沿着我滚落的痕迹爬下来!
不!不!不!!!
我目眦欲裂!看着那个近在咫尺、可能代表生路的微弱反光点,却如同隔着天堑!剧痛、绝望、不甘……还有体内那沉寂的魔能,在这极致的情绪刺激下,如同垂死野兽最后的反扑,猛地再次沸腾起来!但这一次,不再是狂暴的念力风暴,而是……一种更原始、更混乱的……**侵蚀**?!
我的视线落在身下那块相对坚硬的沙块上。一个疯狂的念头闪过——既然念力无法外放去挖,那……能不能……**渗透**?像影蛆侵蚀物质那样?用我这该死的、被诅咒的魔能,去“腐蚀”掉覆盖在上面的沙层?!
没有时间思考可行性!求生的本能驱动着一切!
我猛地将还能稍微活动的右手,狠狠按在身下那块坚硬冰冷的沙块上!意念不再引导念力,而是……疯狂地催动着体内那沸腾的、带着铁锈腥甜和毁灭气息的魔能暗流!让它顺着我的手臂,顺着指尖,如同剧毒的墨汁,狠狠灌入那块沙块之中!
“呃啊啊——!” 剧痛!仿佛整条手臂被投入了浓硫酸!皮肤下的血管瞬间凸起,呈现出不祥的暗紫色纹路!一股冰冷而充满破坏性的力量,顺着我的手臂疯狂涌入沙块!
滋……滋滋……
一阵极其细微、令人牙酸的腐蚀声响起!被我手掌按住的沙块表面,肉眼可见地变得松软、发黑!坚硬的沙粒仿佛被无形的力量瓦解、崩解!一个浅浅的凹坑,竟然真的在我手掌下……被“腐蚀”了出来!
有效!但这代价……
手臂像是被无数烧红的针在内部穿刺!魔能的侵蚀不仅作用于沙块,也在反噬我的身体!混乱的低语在脑海中咆哮,怀表的滴答声变得狂乱!意识在剧痛和疯狂的边缘摇摇欲坠!而断口上方,第一只覆盖着粘液和肉须的恶心肉球,已经从沙坡上探出了头!它那菊花般的口器裂开,贪婪地“嗅”向我!
没时间了!
我嘶吼着,如同濒死的野兽,将体内最后一点残存的力量和疯狂的意志,全部灌注进这自杀般的“腐蚀”之中!右手死死按着沙块,魔能如同失控的钻头,疯狂地向深处侵蚀!手臂上的暗紫色纹路迅速蔓延,皮肤甚至开始出现细微的龟裂,渗出暗红的血珠!
滋啦——!
一声更清晰的腐蚀声!手掌下的沙块终于被彻底蚀穿!一个拳头大小的坑洞出现在眼前!坑洞底部,露出了那个反光点的真容——一块巴掌大小、边缘不规则、通体漆黑、表面光滑如镜的……**金属薄片**!
它静静地躺在被魔能腐蚀得发黑的沙砾中,散发着冰冷、死寂、却又带着一种奇异吸引力的微光。没有任何纹路,没有任何接口,光滑得如同不属于这个世界的造物。
这就是……父亲留下的生路?!一块金属片?!
绝望瞬间淹没了那微弱的希望!一块金属片有什么用?!能挡住沙层下的怪物?还是能带我飞出这片地狱?!
就在我心神剧震、体内魔能因为失控而更加狂暴反噬的瞬间——
嗡!!!
那块静静躺在坑底的黑色金属薄片,猛地……**亮**了起来!
不是耀眼的光芒,而是一种……深邃的、如同宇宙背景般的幽暗光晕!与此同时,一股冰冷、稳定、如同万载玄冰般的能量波动,瞬间从金属薄片上扩散开来!
这股波动扫过我的身体!
奇迹发生了!
体内那沸腾反噬、几乎要将我手臂彻底侵蚀殆尽的魔能暗流,在接触到这股冰冷波动的瞬间,如同被投入冰水的烙铁,猛地一滞!那股狂暴的破坏性和混乱感,竟然被强行压制、平息了下去!手臂上蔓延的暗紫色纹路迅速消退,皮肤的龟裂也停止了渗血!大脑中疯狂的低语,像是被按下了静音键,瞬间减弱了大半!
更神奇的是,这股冰冷的波动,如同最精准的手术刀,瞬间切断了我与那些正从断口上方爬下来的怪物之间的……精神链接!它们似乎瞬间失去了我的“气味”和“位置”,那密集的“沙沙”声在断口边缘戛然而止,带着一丝困惑和迟疑!
这……这东西能压制魔能反噬?能隔绝精神锁定?!
狂喜瞬间冲垮了绝望!生路!这真的是生路!
我顾不上手臂的剧痛和残留的麻木,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伸出颤抖的右手,猛地抓住了坑底那块冰冷的黑色金属薄片!
就在我的指尖触碰到金属薄片光滑表面的刹那——
异变再生!
嗡!!!
一股远比刚才更强烈、更清晰的能量波动,从金属薄片上爆发出来!这股波动不再冰冷,而是带着一种……**共鸣**的意味!它瞬间穿透了我的手掌,与我体内沉寂的魔能,更确切地说……是与一直紧贴着我胸口、疯狂滴答跳动的那块怀表……产生了某种奇异的共振!
滴答!滴答!滴答!
怀表的跳动瞬间变得清晰、稳定、有力!不再是濒死的哀鸣,而像是沉睡的心脏被重新唤醒!一股微弱却异常坚韧、带着硝烟和铁锈气息的熟悉意志,透过怀表冰冷的金属外壳,顺着这共鸣的波动,猛地涌入我的意识深处!
这股意志……是父亲墨振海!
它并非完整的意识,更像是一段被强行烙印在怀表中、又被这奇异金属薄片激活的……**残响**!
无数破碎、模糊、却带着强烈情绪的画面和信息流,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我的意识防线!
*……滚烫的沙漠……扭曲的“眼睛”……绝望的嘶吼……*
*……“钥匙!禹天!它是‘钥匙’!找到它!用它……打开‘门’!离开这里!活下去!”* 一个模糊却无比焦急、带着父亲口音的声音碎片在脑中炸响!
*……画面闪烁:灰隼冰冷的脸……渡鸦要塞的观测井……守墓人幽绿的目光……还有……一个模糊的、不断旋转的、由无数齿轮和符文构成的……巨大“门”的虚影!*
*……“别信……灰隼……别信……守墓人……‘门’……在‘胎动’的核心……‘钥匙’……指向‘门’……”* 声音碎片断断续续,充满警示和急迫!
*……最后,是一股强烈到极致的、混合着不甘、守护和……无尽疲惫的意志烙印:“活下去……禹天……别走……我的……路……”*
信息洪流瞬间消失。如同它出现时一样突兀。
我瘫倒在冰冷的沙坑里,大口喘着粗气,手中紧紧攥着那块冰冷光滑的黑色金属薄片——“钥匙”。怀表在胸口稳定地滴答着,仿佛被注入了新的活力。
父亲……他来过这里!他面对过那只“眼睛”!他留下了这块“钥匙”和这段警告!
灰隼不可信?守墓人不可信?“门”在“胎动”的核心?“钥匙”指向“门”?
巨大的信息量和父亲最后的警告让我心神剧震,混乱不堪。但有一点无比清晰——这块“钥匙”,是父亲用命换来的生路!它不仅能压制魔能反噬、隔绝精神锁定,更是……离开这片地狱的关键!
身后断口上方的“沙沙”声再次响起,虽然带着迟疑,但那些怪物显然并未放弃。它们只是暂时失去了目标。
不能停留!
我挣扎着坐起身,将冰冷的“钥匙”紧紧攥在手心。那股压制魔能和隔绝精神锁定的冰冷波动持续扩散着,让我混乱的思绪和剧痛的身体得到了一丝喘息。怀表的滴答声稳定而有力,像父亲在冥冥中的守护。
生路……就在眼前!下一步……找到那扇“门”!
我抬起头,望向断口之外,那片被病态光晕笼罩、中央矗立着巨大黑球的死亡沙海。黑球表面,那只被灰隼钉入“长钉”的位置,依旧闪烁着不稳定的暗紫与炽白能量乱流,整个球体的“搏动”似乎变得更加狂乱。
“门”……在“胎动”的核心?
一股寒意伴随着决绝,从脚底升起。
猎魔……还未结束。或者说,才刚刚开始。这一次,不是为了灰隼的命令,不是为了猎魔人的宿命,而是……为了父亲留下的这条生路,为了……活下去!
我握紧“钥匙”,感受着它冰冷的触感和怀表稳定的滴答,拖着残破的身体,开始思考如何在这片被死亡笼罩的沙海中,靠近那只如同地狱之心的巨大黑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