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午后,苏家老宅·阁楼)
梧桐叶打着旋儿撞在阁楼窗台上,苏瑶踩着吱呀作响的木梯往上攀时,鼻尖先裹上了陈年老灰的暖味——像奶奶当年晒在绳上的棉花被,混着晒透的桂花香,沉得能压住所有未说出口的心事。她扶着斜倾的窗棱站稳,指尖拂过墙根那只褪色的藤箱,铜锁上还挂着半截干枯的桂花枝,是去年中秋她踮脚插的,如今枝桠早已脆得能折断。
“这箱子奶奶锁了三十年。”苏瑶回头对林宇笑,帆布工具包晃了晃,露出小钢珠和细铁丝——是她从旧物市场淘的“开锁神器”,“小时候我偷翻,被她追着绕着老巷跑了三圈,最后还是周小棠帮我藏了半块桂花糕才免了骂。”
林宇靠在门框上,手里举着台灯,暖黄的光裹着她发顶的碎发,像撒了把金粉:“现在不怕奶奶追着打了?”
“怕什么?”苏瑶蹲下来,钢珠精准塞进锁孔,手腕轻轻转动,“奶奶走了,她的秘密该见光了。”
锁芯“咔嗒”一声弹开时,苏瑶的睫毛颤了颤。箱盖掀起的瞬间,陈年灰尘扑簌簌落下来,她赶紧捂嘴咳嗽,林宇递来的手帕带着洗衣粉的清香味——是他昨天特意买的,绣着小桂花,和箱锁上的枯枝正好配对。
红绸布铺在箱底,上面的东西整整齐齐得像奶奶生前整理的:一对银长命锁,刻着“苏瑶”和“林宇”的小字,锁身还留着奶奶的体温;一本泛黄的《儿童文学》合订本,夹着林宇小学三年级的蜡笔画——歪歪扭扭的太阳底下,两个小孩举着糖葫芦笑;还有个用旧报纸包的四方信封,日期是1995年5月,纸边泛着旧旧的黄,像被岁月浸软的桂花糕。
“没见过这个。”苏瑶拿起信封,指腹蹭过奶奶的字迹,歪歪扭扭的,像老槐树的枝桠,“奶奶从来没提过给过我信。”
林宇的喉结动了动,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自己的长命锁:“拆开看看。”
信纸展开时,细碎的桂花屑簌簌掉下来——奶奶当年一定是蘸着蜜水写的,字里行间全是暖得发烫的回忆:
*“小宇:
当你摸到这封信,秀兰已经在那边摆好桂花糕等你了。有些话,我憋了一辈子,再不说,就烂在肚子里变成遗憾。
你爸爸不是外人,他是你亲舅舅——苏明远。当年苏家逃荒,你外婆把他裹在破棉袄里,托付给隔壁村林家,说‘等太平了,妈去接你’。可后来外婆死在逃荒路上,林家也散了,你爸爸误以为苏家不要他,才改了姓,去了北京。
我藏起他的照片,不是想瞒你,是想等你长大,亲手告诉你:你和瑶瑶,是血脉相连的亲人。你们俩的小名,还是我当年一起取的——‘小宇’‘瑶瑶’,凑起来就是‘苏林一家’。
陈越说要把苏家糖葫芦秘方传给瑶瑶,秘方在糖罐底——那是你太奶奶的手艺,熬糖要选霜降后的山楂,用竹刀去皮,铜锅小火慢熬,糖浆拉丝时裹山楂要快,不然会硬。
还有,我对不起你爸爸。当年我没拦他去北京,让他一辈子都在找‘家’。现在我把一切都说出来,希望你能好好照顾瑶瑶,别让她像我一样,藏着秘密过一辈子。
——爱你的秀兰”*
苏瑶的眼泪砸在信纸上,晕开了“苏林一家”四个字。她抓住林宇的手腕,指甲掐进他的皮肤:“林宇……我爸爸是你舅舅?”
林宇的手指抚过她的手背,把眼泪擦掉,声音哑哑的:“我妈以前总说,我爸的姐姐在逃荒时‘丢了’……原来,是苏瑶的太奶奶。”
两人坐在地板上,阳光从窗棱漏下来,裹着灰尘在他们身边绕圈。苏瑶把脸埋在林宇怀里,声音闷闷的:“原来我们早就该是一家人。”
林宇轻轻拍着她的背,闻着她发间的桂花香——是早上她摘了院子里的桂花编在发绳里:“现在也不晚。”
窗外的梧桐叶又落了一片,砸在窗台上,像奶奶的手,轻轻拍了拍他们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