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屏亮起。
她正捏着筷子,搅动着锅里的泡面。
屏幕顶端跳出那个名字——程妄。
指尖猛地一僵,筷子差点脱手。
“清欢,抽空见个面吧?有些事,想当面再聊聊……关于江雪宁跳楼那天。”
“江雪宁”。
“跳楼那天”。
这几个字组合在一起,让她的手抖了一下。
“哐当!”
手里的筷子掉了,砸在桌子边上,又弹落到地上。
滚烫的泡面汤水被筷子带起,飞溅出来,有几滴正正泼在她裸露的手背上。
又是那一天!
那噩梦般的场景碎片,裹挟着铁窗的冰冷气息、消毒水的刺鼻味道、还有无数个深夜在狭窄囚室里啃噬骨髓的绝望,铺天盖地地涌了上来。
她猛地抽了一口气。
程妄……程妄!
为什么偏偏是他?为什么他还要来撕开这道伤口?
他以为他是谁?救世主吗?还是……还是另一只准备把她重新拖回那个地狱的手?
她再也不要回去!
绝对不要!
看着不停发来的信息,沈清欢把手机关闭掉。
城市的另一端。
程妄盯着手机屏幕上自己发出的那条信息,石沉大海,连一丝涟漪都没有泛起。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对话框里只有他那条孤零零的绿色气泡。
“清欢?在吗?”
“我知道这很突然…但这件事对我很重要。”
“接电话!我们谈谈!”
“就几分钟!”
听筒里传来单调而冗长的“嘟——嘟——”声。
一声,两声,三声……。
然后,毫无意外地被掐断了。
程妄,再次拨过去。
“嘟——”
在他拨通的下一秒就无情地切断了连接。
再拨!
屏幕直接跳回了聊天界面。
头像变成了灰色。
她把他拉黑了。
程妄抓起椅背上那件牛仔外套,胡乱套上。
走出房间。
楼道里弥漫着一股潮湿的霉味和若有似无的油烟味。
声控灯大概是坏了,任凭他脚步怎么踩在水泥台阶上,也没有起一丝光。
他摸索着,走到了楼梯拐角处那个小小的、堆着杂物的平台。
他下意识地去摸外套口袋,手指在里面急切地翻找,终于触碰到烟盒和打火机。
掏出来,抽出一根的烟叼在嘴里。
“嚓!”
打火机的火苗在黑暗中猛地窜起,短暂地照亮了他紧锁的眉头、眼底深重的疲惫,还有下颌绷紧的线条。
他用力吸了一口,辛辣的烟雾滚入肺腑,带来一阵短暂的、麻痹般的舒心。
他低头看着手机屏幕。
屏幕幽幽的光映亮了他的脸。
那个灰暗的头像下,最后一条他发出的信息孤零零地挂在那里。
这几个月,他重新去挖那件早已被盖棺定论的旧事。
可每一次,当他的手指快要触碰到一点关键的东西时,总会莫名其妙地遇上阻碍。
约好见面的人临时变卦,电话再也打不通。
明明说好能调阅的档案,去了被告知“权限不足”或“正在整理”。
甚至连当年负责这案子的老警察,也在他辗转联系上之前,突然调去了外地一个无关紧要的岗位……
冥冥之中,仿佛有一只看不见的手,一次次精准地摸去他即将触摸到的线索。
还有那个指认沈清欢的“目击证人”……那个叫李强的混混,当初在法庭上言之凿凿,后来却莫名其妙地死在了监狱里,官方说法是“突发急病”。
这世上真有那么多巧合?
偏偏都撞在这件事上?
烟灰积了长长的一截。
程妄毫无所觉,只是深深吸了一口,又缓缓吐出。
烟雾在黑暗中缭绕、消散。
他盯着屏幕上那个红色的感叹号,指尖无意识地在冰冷的屏幕上摩挲。
清欢……” 低哑的、的声音从他干涩的喉咙里发出来,消散在昏暗寂静的楼梯间里,连回音都没有。
他像是在对着空气解释,又像是在对自己:
“我查下去……不是非要翻什么案……”
烟雾再次升腾,模糊了他眼中翻涌的复杂情绪。
他停顿了很久,久到指间夹着的香烟烧到了尽头,灼热的刺痛感猛地传来。
他浑身一激灵,下意识地甩掉烟蒂。
那一点微弱的火星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弹跳了两下,迅速熄灭,留下一小片焦黑的痕迹,和最后一句几乎被黑暗吞没的低语:
“是欠你一句……对不起。”
——
看着程妄发来的信息,是想要帮她翻案?
可是现在她已经不在乎了……
陆承渊。
仅仅是默念这个名字,比刚才看到程妄信息时更冰冷、更深入骨髓的恐惧。
笼罩在沈清欢身上。
陆承渊陆氏集团的掌舵人,是这座城市金字塔尖的掠食者。
只要他认为凶手是她,她就只能是凶手。
重获自由的第一天,她拖着简陋的行李,茫然地站在监狱外空旷的水泥地上,还没想好该去哪里。
车窗降下,露出陆承渊那张俊美得近乎冷酷的脸。
她就知道陆沉渊不会轻易地放过她。
现在她只想要上完大学,拿到的毕业证。等妹妹醒来,努力工作赚钱,还给陆承渊,等陆承渊的气消了很,她就离开这座城市,带着妹妹去其他的地方生活。
至于陆承渊她……
翻案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要把五年前那场噩梦的每一个细节,那些她拼命想忘记、想掩埋的碎片——江雪宁最后看她的眼神,身体坠落的闷响,刺耳的警笛,冰冷的手铐,法庭上无数道鄙夷的目光,监狱里无边的黑暗和绝望——全部重新挖出来,血淋淋地摊开在光天化日之下。
她不想再纠结前面的事了,就算程妄真心想要帮助她,还有陆沉渊,他不是陆沉渊的对手。
在陆沉渊心里只会认为,她是在找人为自己开脱,虽然她不喜欢程妄,但是她也是不想连累其他人。
她不想再多承担一个罪名。
沈清欢走到咕嘟作响的泡面锅前,锅里的面早已泡得发胀发白,汤水浑浊。
她面无表情地关掉火。
她端起锅,重新把掉落的筷子洗干净,吃着锅里的泡面。
她不舍得倒掉,只要能填饱肚子就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