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道,亦不悔!”
这五个字,如同惊雷炸响在星辰铁母铸就的决赛台上,更如同战鼓,擂在周淮那重塑的道心之上!
声音落下的瞬间,他周身那原本因道心崩碎而彻底溃散、死寂的气息,骤然一变!并非恢复磅礴的真元,也非重聚强大的神念,而是一种更加本质、更加纯粹的东西——意志!
一种认清前路残酷、明了己身代价,却依然选择背负一切、孤身前往的决绝意志!
这股意志无形无质,却仿佛在他残破的躯壳之外,形成了一层看不见的、燃烧着的火焰。他佝偻的身躯缓缓挺直,虽然依旧狼狈,依旧虚弱,但那双眼眸中的光芒,却锐利得如同出鞘的绝世凶刃,带着一种洞穿虚妄、直视本质的冰冷与疯狂。
头顶之上,那被衍星河操控、悬停已久的漫天星光,在这股骤然爆发的意志冲击下,竟微微波动起来,仿佛受到了某种无形力量的干扰!
衍星河脸上那始终如一的温润从容,终于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凝重,以及一丝……难以掩饰的震惊!
他清晰地感觉到,周淮身上那股原本濒临熄灭的“存在感”,正在以一种违背常理的方式熊熊燃烧!那不是力量的提升,而是某种“本质”的蜕变!对方那破碎的道心,非但没有彻底湮灭,反而在废墟之上,以一种更加极端、更加坚韧的姿态重生了!
这超出了他的推演!《星衍经》可推演万法,可洞察先机,却难以完全测算一个灵魂在绝境中爆发的、超越逻辑的意志抉择!
“好一个‘吾道不悔’!”衍星河眼中精光爆射,周身的星辉再次大盛,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璀璨,“那便让愚兄看看,你这不悔之道,能承我几成星力!”
他不再留手,双掌猛地向前一推!
“星陨·天河倒泻!”
轰隆隆——!
那悬停的星光骤然狂暴,仿佛真的化作了九天之上的银河,带着崩碎星辰、湮灭万物的恐怖威势,不再是精准的点杀,而是化作一片毁灭的洪流,朝着周淮奔涌而去!这是力量的绝对碾压,要以煌煌大势,彻底摧毁这不该存在的变数!
面对这比之前任何攻击都要可怕的星河冲击,周淮却笑了。
那笑容,惨烈,平静,带着一种近乎超脱的释然。
他放弃了所有防御的姿态,放弃了调动那微薄的真元,甚至放弃了以《浮光掠影》做最后的、徒劳的闪避。
他只是站在那里,如同暴风雨中即将倾覆的孤舟,平静地迎接最终的命运。
但他的双眼,却死死地锁定着衍星河,那燃烧的意志凝聚到了极致!
他知道,以他如今的状态,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挡住这一击。无论是肉身的力量,诡异的身法,还是那需要支付惨痛代价的心念,在绝对的力量差距和衍星河那洞察先机的推演面前,都毫无意义。
他赢不了。
从一开始,这就不是一场对等的对决。
但是——
他可以选择,如何“败”!
就在那毁灭星河即将把他吞没的前一刹那,周淮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将此生最后的力量,都融入这一言之中。
他没有嘶吼,没有咆哮。
他的声音,异常的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奇异的、仿佛与天地规则共鸣的韵律,清晰地在这轰鸣的星河流淌声中,传入了衍星河,也传入了四周所有关注此战的大能耳中:
“此战……”
他微微一顿,目光穿透了汹涌的星河,直视衍星河那双充满凝重与推演之光的眼眸,说出了他此生至此,最“真实”,也最“荒谬”的……欺天之言:
“我当……虽败犹荣!”
“我当……虽败犹荣!”
言出!
并非法随,没有灵光爆闪,没有天地异变。
但就在这句话落下的瞬间——
那奔腾咆哮、足以湮灭筑基修士的星河洪流,在即将触及周淮身体的最后一寸,竟像是撞上了一堵无形无质、却又真实不虚的墙壁!
不,不是墙壁!
更像是一种……“定义”!一种对这场战斗“结果”的、强行赋予的“意义”!
周淮没有试图去扭曲星河的力量,没有试图去改变衍星河的意志,他甚至没有试图去影响这片天地的规则。
他做的,是更根本、也更疯狂的事情——
他以自身那燃烧的、不悔的意志为核心,以那不断献祭记忆与情感所换来的、冥冥中与某种底层规则的联系为桥梁,对这一场“周淮”与“衍星河”对决的“结局”,进行了……重新定义!
他定义的,不是胜负。
他定义的,是“败”的……价值!
在这“定义”生效的领域内(或许仅仅局限于他自身,或许也轻微影响了衍星河的感知,或许甚至扰动了一丝天地对这场对决的“记录”),他周淮的“败”,不再是一场毫无悬念的、强弱分明的碾压,而是……一场倾尽所有、燃烧意志、彰显道心、足以赢得对手尊重与自身无悔的——“荣”败!
“轰——!!!”
星河的力量,终究是实实在在的,依旧冲击在了周淮的身上。
他被那股无法抗拒的巨力狠狠掀飞,鲜血如同不要钱般从口中喷涌而出,全身骨骼发出令人牙酸的碎裂声,意识瞬间便被无边的黑暗与剧痛吞噬。
但在彻底昏迷过去的前一瞬,他模糊的视线,看到了——
那毁灭的星河在冲击他之后,并未像预料中那样将他的肉身彻底撕碎,其狂暴的力量,似乎被那无形的“定义”削弱、分散、引导了一部分?又或者,是衍星河在最后关头,因那“虽败犹荣”的定义而动容,下意识地收敛了部分杀力?
他看到衍星河站在原地,并未追击,脸上首次露出了明显的、并非伪装出来的愕然与怔忪,周身的星辉都出现了刹那的紊乱。他那双洞彻天机的眼眸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迷惑,仿佛在推演着什么,却又第一次……算不清了。
他还看到,更高处的虚空之中,那几道模糊的太上长老身影,似乎微微动了一下。
然后,他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身体如同破败的棉絮,无力地向下坠落。
然而,在他意识彻底沉沦的边界,一种前所未有的、更加深邃冰冷的剥离感,如同最锋利的刀刃,精准地刺入了他的灵魂最深处!
这一次的代价……来了。
不是为了扭曲现实,不是为了洞察虚妄,而是为了……“定义”自身败北的意义!
这涉及到了更深层次的、对“存在价值”的干涉,其代价,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恐怖!
他感觉不到具体忘记了什么。
因为这一次被剥离的,似乎并非某一块具体的记忆琉璃。
而是一种……“感知”的本身。
就像有人,将他灵魂中,用来感受“色彩”的某个部分,彻底……剜去了。
从此,他的世界,或许再无鲜活的色彩,只剩下黑白。
但这最后的念头,也如同风中残烛,迅速熄灭在无边的黑暗里。
决赛台上,星河的光芒缓缓散去。
周淮的身体重重摔落在冰冷的星辰铁母上,一动不动,气息微弱到了极致,生死不知。
衍星河依旧站在那里,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手,又看向倒地不起的周淮,眉头紧锁,久久无言。
裁判长老的身影出现在台上,检查了一下周淮的状况,又看向衍星河。
衍星河缓缓抬起头,脸上复杂的神色最终化为一声轻叹,他对着裁判长老,以及四周所有关注的目光,微微……摇了摇头。
无需言语,意思已然明了。
裁判长老深吸一口气,运足真元,那浑厚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响彻了整个主峰之巅:
“决赛,衍星河胜!”
“周淮……位列第二!”
结果宣布,台下却一片诡异的寂静。
没有欢呼,没有喧哗。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倒地昏迷、却仿佛带着某种难以言喻气势的身影上。
虽败……犹荣。
这四个字,不知为何,清晰地浮现在每一个目睹了最后那一幕的观战者心中。
他输了比赛。
却仿佛,以一种无人能懂的方式,赢了别的、更重要的东西。
而这最后的欺天之言,所付出的代价,唯有沉沦于黑暗中的周淮自己,在未来的某一刻,才会真正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