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沼泽,位于青玄宗西北三百里外,终年笼罩在一片灰绿色的毒瘴之中。尚未真正踏入,一股混合着腐烂草木与剧毒腥气的恶臭便已扑面而来,令人作呕。
周淮站在沼泽边缘,望着眼前这片死寂与危机并存的地域。参天古木在这里变得稀疏扭曲,枝干上挂满了湿滑的苔藓。地面不再是坚实的土壤,而是深浅不一的泥沼,浑浊的水洼随处可见,咕嘟咕嘟地冒着诡异的气泡。灰绿色的毒瘴如同活物般缓缓流动,严重阻碍了视线,即便是修仙者远超常人的目力,也难以看出十丈之外。
他取出一张驱瘴符拍在身上,一层淡青色的光晕笼罩周身,将那令人头晕目眩的毒气隔绝在外。同时,神识高度集中,如同无形的蛛网向四周蔓延开去,警惕着可能来自任何方向的袭击。
根据地图和玉简介绍,毒火蝎通常活跃在沼泽深处的干燥地带,那里有它们栖息的洞穴。
周淮没有贸然深入,而是沿着地图标记的相对安全路线,小心翼翼地向内推进。脚下是松软粘稠的淤泥,每一步都需耗费不少力气,还要时刻提防隐藏在泥沼下的陷阱。
行进了约莫一个时辰,四周越发寂静,连虫鸣鸟叫都已绝迹,只有毒瘴流动的微弱嘶嘶声,以及自己踩在淤泥上的噗嗤声,更添几分阴森。
突然,他神识一动,捕捉到左侧一片看似平静的泥沼下,传来一丝极其微弱的灵力波动。
有东西!
他立刻停下脚步,屏住呼吸,体内灵力悄然运转,《浮光掠影》身法蓄势待发。
“咻!”
一道赤红色的影子猛地从泥沼中激射而出,速度快如闪电,直扑周淮面门!那是一只半尺来长的蝎子,通体呈暗红色,甲壳油亮,尾部一根弯曲的毒针闪烁着幽蓝的光芒,正是毒火蝎!
周淮早有准备,身形如同鬼魅般向右侧微微一晃,间不容发地避开了这致命一击。同时并指如剑,一道淡金色的庚金剑气破空而出,精准地斩向毒火蝎的头部。
“嗤啦!”
毒火蝎反应极快,举起一对巨大的螯钳格挡。剑气斩在螯钳上,发出金铁交击之声,竟只留下了一道白痕,未能将其斩断。
好硬的甲壳!周淮心中一凛。这毒火蝎的防御力,果然名不虚传。
一击不中,毒火蝎落地,发出“嘶嘶”的怪叫,尾针高高翘起,再次扑来。周淮不敢让其近身,施展身法不断游走,一道道庚金剑气如同疾风骤雨般倾泻而出,专门攻击其关节、复眼等相对脆弱之处。
然而,这毒火蝎不仅甲壳坚硬,动作也异常敏捷,在泥沼间腾挪跳跃,周淮的剑气大多落空,少数击中也被其坚硬的部位挡下,收效甚微。
久攻不下,周淮心中渐沉。难怪此任务建议组队,单对单对付一只便如此棘手,若是遭遇群居……
怕什么来什么。
就在他与这只毒火蝎缠斗之际,四周的泥沼中,接二连三地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声音。一只,两只,三只……转眼间,竟有七八只毒火蝎从不同的方向钻出,将他隐隐包围在了中间!
它们猩红的复眼死死锁定周淮,尾针摇曳,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嘶鸣。
被包围了!
周淮脸色微变,心沉到了谷底。一只尚可周旋,七八只一同围攻,纵使他身法再妙,也难免顾此失彼!一旦被毒针擦中,后果不堪设想!
不能硬拼!
他当机立断,身形猛地向后暴退,试图拉开距离,先冲出包围圈再说。
然而,这些毒火蝎显然极具狩猎智慧,并未一拥而上,而是如同训练有素的军队,分出两只从正面佯攻,另外几只则从侧翼和后方包抄,封堵他的退路。
“咻!咻!咻!”
数道幽蓝色的毒液如同利箭般从不同方向射来,带着刺鼻的腥气。周淮将《浮光掠影》催动到极致,身形化作一道模糊的青影,在狭小的空间内辗转腾挪,惊险万分地避开毒液。
毒液射空,落在周围的泥沼或腐木上,立刻发出“嗤嗤”的声响,腐蚀出一个个坑洞,冒出缕缕青烟。
险象环生!
周淮额头见汗,灵力与神念都在飞速消耗。他尝试用庚金剑气反击,但收效甚微,反而因为分心,差点被侧方袭来的一只毒火蝎的螯钳夹中,衣袖被撕开一道口子。
这样下去不行!迟早会被耗死在这里!
危急关头,周淮眼神一厉。他不再试图攻击,而是将绝大部分心神用于闪避,同时,那玄之又玄的“心念”之力,被他小心翼翼地引动。
并非直接攻击,也非大幅度改变现实。那样做的代价他承受不起。
他只是将精神高度集中,在闪避毒液和蝎群扑击的间隙,于内心深处发出极其细微、却目标明确的“暗示”:
“左侧第三只,螯钳落点偏右三寸!”
“后方偷袭那只,速度减缓一瞬!”
“正前方毒液喷射,轨迹上偏半尺!”
这些“暗示”极其微弱,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激起的涟漪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它们无法直接杀死甚至重伤毒火蝎,却能在最关键的时刻,制造出那微不足道、却足以影响生死的“误差”!
一只毒火蝎的螯钳原本要夹向他的腰部,却在最后关头莫名偏了一丝,擦着衣角划过。
一道毒液眼看就要射中他的小腿,轨迹却诡异地向上扬起,擦着裤腿飞过。
一只从背后扑来的毒火蝎,速度莫名地迟滞了刹那,让周淮得以惊险转身避开。
这些细微的变化,在激烈的战斗中几乎无法察觉,却如同在狂风暴雨中,为周淮撑起了一把摇摇欲坠的破伞,让他一次次于生死边缘挣得一丝喘息之机!
然而,动用“心念”的代价也随之而来。识海中,几块本就暗淡的记忆碎片,如同风化的岩石般,加速了剥落的过程。一段关于幼时第一次独自走夜路的恐惧记忆,彻底失去了细节,只剩下一个空洞的“害怕”概念;一段关于某个早已模糊的同村玩伴的笑脸,彻底消散无踪……
周淮无暇去体会那记忆剥离的空虚与刺痛,他的全部精神都集中在生存之上。
依靠着诡异身法、坚韧意志以及那不能言说的“心念”辅助,他如同暴风雨中的一叶扁舟,在七八只毒火蝎的疯狂围攻下,艰难地支撑着,且战且退。
他不敢恋战,找准一个因“心念”干扰而出现的微小空隙,身形猛地向前一窜,硬生生从两只毒火蝎的夹缝中穿了过去,头也不回地朝着来路方向疾驰!
身后,毒火蝎群发出愤怒的嘶鸣,紧追不舍。
周淮将速度提升到极致,不顾灵力消耗,在泥沼中深一脚浅一脚地狂奔。他必须尽快脱离这片区域,一旦被更多毒火蝎围住,或者引来更可怕的存在,他必死无疑!
不知奔出了多远,直到身后的嘶鸣声渐渐减弱,最终消失,周淮才敢停下脚步,靠在一棵扭曲的古树上,大口大口地喘息着。
他脸色苍白,浑身沾满污泥,衣袖破损,体内灵力消耗过半,神识更是传来阵阵疲惫之感。而识海中,又多了几块彻底暗淡的记忆琉璃。
但所幸,他活下来了。
而且,在方才的亡命奔逃中,他并非毫无收获。他的手中,紧紧攥着两根幽蓝色的毒火蝎尾针,这是在混乱中,他冒险动用庚金剑气,配合“心念”干扰,才艰难斩落下来的。
代价惨重,但总算没有空手而归。
他抬起头,望向灰蒙蒙的沼泽深处,眼神中没有退缩,只有更加冰冷的坚定。
这才只是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