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门关的血腥味,三天了,还没散尽。
中军大帐内,李道安把自己裹在厚厚的熊皮毯子里,一动不动,像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精美木偶。
他三天没合眼了,精神头却好得出奇。
他不想睡,也不敢睡。
他怕一闭上眼,那山呼海啸般的“大人神威盖世”,就会像魔音灌耳一样,在他脑子里循环播放。
帐外,是劫后余生的狂欢。
将士们围着篝火,大口吃肉,大碗喝酒,唾沫横飞地吹嘘着自己是如何在“英灵大军”的掩护下,砍瓜切菜般地收割着天狼人的狗头。
每一个故事的结尾,都必定会加上一句发自肺腑的感慨:“这都多亏了钦差大人!”
而在另一间灯火通明的营帐里,霍去病正亲自执笔,撰写着那封注定要震动整个大夏的捷报。
他的笔尖都在发颤,不是因为激动,而是因为敬畏。
他将那张被他视若神物的“醉酒偷袭图”临摹了一份,连同从陈啸庭奸细身上搜出的,与博尔赤金·阔端往来的亲笔密信,一并装入了代表着最高等级的玄铁信筒。
“……李大人以身为棋,行阳谋,布杀局,环环相扣,神鬼莫测。先以神稻为饵,诱敌深入;再以醉酒为名,献计破敌;终以仙法之力,唤万千英灵,启镇魔大阵,一战而定乾坤……”
霍去病写到最后,虎目之中,已是泪光闪烁。
此战,不仅生擒天狼王子博尔赤金·阔端,歼敌十余万,更是将大将军陈啸庭安插在北境多年的奸细势力,连根拔起!
不世之功!此乃真正的不世之功!
八百里加急的快马,带着这份足以颠覆朝堂格局的捷报,冲破了黎明前的黑暗,朝着神都洛京的方向,绝尘而去。
当捷报传抵京城时,整个朝堂,彻底失控了。
御书房内,年轻的皇帝夏允文看着霍去病那封充满了狂热崇拜的奏章,和他附上的那份“醉酒神图”,以及陈啸庭通敌的铁证。
他先是愣了半晌,随即,爆发出了一阵惊天动地,让整个皇宫都为之颤抖的狂笑!
“哈哈哈哈!好!好一个李道安!好一个以身为棋,一战定乾坤!”
夏允文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他指着那份奏章,对着身旁早已吓得噤若寒蝉的大太监,兴奋地喊道:“你看到了吗!这就是朕的仙人!朕的国士!”
“他早就看穿了陈啸庭的阴谋!他故意被陈啸庭的人跟踪,故意‘泄露’那份假的布防图,就是为了将计就计,把陈啸庭和天狼人,一网打尽!”
夏允文越想越激动,他感觉自己与李爱卿之间,早已达到了心有灵犀,无需言语的至高境界!
他猛地一拍龙案,那双年轻的眼眸里,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芒!
“赏!必须重赏!”
“传朕旨意!为李爱卿,举行最高规格的凯旋仪式!朕要亲自出城三十里相迎!”
“擢升李道安为正一品,赐‘镇北王’之号!封地北境三州!兼领神农司主,总管北境一切军政要务!”
圣旨一下,整个京城,彻底沸腾!
而始作俑者李道安,在接到这封比催命符还恐怖的圣旨时,他那张原本还带着一丝“我是谁,我在哪”的迷茫的脸,瞬间就垮了。
镇北王?
封王了?
我他妈的……封王了?!
他呆呆地看着手中的圣旨,看着上面那一个个刺眼的金字,只觉得一股巨大的荒谬感和绝望感,如同两座大山,狠狠地压在了他的心头。
完了。
下班的梦想,彻底破灭了。
“大人!恭喜大人!贺喜大人!”
前来传旨的太监,脸上堆满了最谄媚的笑容,那声音尖锐得像是能划破人的耳膜。
霍去病和他身后的一众将领,更是齐刷刷地单膝跪地,声音洪亮如钟!
“恭贺王爷!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
李道安听着这震耳欲聋的恭贺,看着眼前这一张张写满了“狂热崇拜”的脸。
他那根紧绷了数日的神经,终于,在这一刻,彻底崩断了。
他再也忍不住了。
他猛地抬起头,那双原本死寂如古井般的眼睛,瞬间变得赤红!
他像一头被逼到绝路的野兽,发出一声绝望的嘶吼!
他看到了!
他看到霍去病腰间那柄依旧沾着血迹,锋利无比的佩剑!
“都他妈别拦我!让老子死!”
李道安疯了一样冲了过去,他的速度快得出奇,甚至连霍去病都没有反应过来!
他一把夺过那柄象征着赫赫战功的佩剑,想都没想,就朝着自己的脖子,狠狠地抹了过去!
他要用这种最直接,最惨烈的方式,来结束这荒诞的一切!
“当啷——!”
一声清脆到令人牙酸的金属撞击声,响彻了整个大帐!
火星四溅!
那柄由百炼精钢打造,足以削铁如泥的宝剑,砍在李道安的脖子上,竟像是砍在了一块坚不可摧的金刚石上!
李道安只觉得脖子微微一凉,连道白印子都没留下。
而那柄陪伴了霍去病征战多年的宝剑,剑刃竟当场崩开了一个豁口!
李道安呆呆地看着手中那把废掉的剑,又摸了摸自己那光洁如初的脖子。
一股比被万箭穿心还要痛苦的绝望,彻底吞噬了他。
“大人!”
霍去p病和赵铁柱惊骇欲绝,两人同时扑了上来,一左一右,死死地将李道安抱住!
“大人您这是做什么啊!使不得!万万使不得啊!”赵铁柱的声音都带上了哭腔。
而站在不远处的夏清月,看着那个在两人怀里疯狂挣扎,状若疯魔的男人,那双聪慧的杏眼里,却再一次,亮起了“我悟了”的光芒!
她猛地一掩嘴,泪水,无声地滑落。
她懂了!
她全都懂了!
“你们放开他!”夏清月的声音,带着一丝无法言说的颤抖和哽咽。
她缓缓走到李道安面前,看着他那双赤红的,充满了绝望的眼睛,用一种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轻声说道。
“大人他……他不是想寻死。”
“他是觉得,自己的功劳太大了,大到功高盖主,大到让陛下为难了!”
“他不想当这个王!他是在用这种方式,向陛下,向天下人表明他的心志!他是在……避嫌啊!”
这番话,如同一道惊雷,狠狠地劈在了霍去病和赵铁柱的心上!
他们看着怀里这个还在“演戏”,还在用“自残”来表明心志的男人,心中的敬佩与感动,瞬间化作了滔天巨浪!
高!
实在是高啊!
李道安听着夏清月这番神鬼莫测的“解读”,只觉得眼前一黑。
他再也支撑不住,脑袋一歪,直挺挺地晕了过去。
不过晕倒之前,他想到了一个注意,明天就是庆功宴了,到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