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父在上!
请受孩儿一拜!
呼延灼那一声石破天惊的呐喊,如同一道真正的九天神雷,狠狠劈在了校场上数十万人的天灵盖上。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凝固。
风停了,云住了,连那山呼海啸般的“圣人显圣”,都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瞬间掐断了!
整个天地,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的表情,都定格在了那一瞬间。
呆滞,茫然,不可思议。
他们看到了什么?
那个凶神恶煞,蛮横霸道的西陀国第一悍将,在被王爷“吹”了一口气之后,不仅跪了,还当着数十万人的面,管王爷叫义父?
这剧本不对啊!
决斗台之上,李道安脸上的笑容,也彻底凝固了。
他呆呆地看着那个跪在地上,对着自己“哐哐”磕头,磕得金砖地面都发出闷响的蛮族大汉。
他感觉自己的大脑,好像被对方那蒲扇般的大手,狠狠地呼了一百个巴掌,嗡嗡作响。
义父?
我他妈的……喜当爹了?
这比让他当圣人,比让他封王,还要离谱一万倍!
一股荒谬感,瞬间冲垮了他那早已千疮百孔的理智。
李道安指着呼延灼,嘴唇哆嗦了半天,想骂一句“我去年买了个表”,可话到嘴边,却只变成了意义不明的“呃……”
随即,他两眼一翻,脑袋一歪。
在“义父神威盖世,一言降服蛮王”的惊天欢呼声中,这位新鲜出炉的“义父”,再次光荣地晕了过去。
……
决斗,就这么以一种最离奇,也最荒诞的方式,结束了。
但它掀起的风暴,才刚刚开始。
李道安“不战而屈人之兵,谈笑间降服西域第一悍将”的神迹,再次如同插上了翅膀,在一夜之间,传遍了整个大夏!
甚至连远在北境,被“发配”去挖矿的天狼王子阔端,在听到这个消息后,都激动得当场多挖了两百斤紫金矿,连夜写了一封《论义父的自我修养》,派人送往京城。
而作为这一切的缔造者,李道安,在王府里昏睡了整整三日。
他不是不想醒,他是真的不敢醒。
他怕一睁眼,又要面对这个疯癫的世界。
直到第三日的清晨,景阳钟急鸣,夏允文再次于太和殿召开朝会。
李道安是被赵铁柱和霍去病,一左一右,像抬着一具尸体一样,强行架进大殿的。
他面如死灰,双目无神,整个人都散发着一股“我已经是个废人”的颓丧气息。
然而,当他看到大殿中央,那个身穿西陀国使节服饰,却对着龙椅方向,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大夏朝臣礼的呼延灼时。
他的心,又凉了半截。
只见呼延灼身后,数名西陀副将抬着一个个沉重的箱子,走上前来。
箱盖打开,里面不是金银珠宝,而是一卷卷用上好羊皮绘制的地图,和一份份加盖了西陀国主印玺的国书。
“启禀大夏皇帝陛下!”
呼延灼上前一步,他那洪亮的声音里,早已没了半分倨傲,只剩下最彻底的恭顺。
“我等先前狂妄无知,冒犯天威,实乃罪该万死!”
“为表歉意,我西陀国,愿献上绿洲城池十座,牛羊百万,永为大夏藩属,岁岁来朝,年年纳贡!”
轰!
此言一出,满朝哗然!
所有大夏官员,全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那可是西陀国最富庶的十座绿洲城池啊!就这么……送了?
这已经不是割地赔款了,这是直接把半个国家都当成礼物送过来了啊!
龙椅之上,夏允文的脸上,早已是抑制不住的狂喜,但他依旧强忍着,保持着帝王的威严,淡淡地问道:“哦?那和亲一事……”
“不敢!万万不敢!我立刻回去禀告国王!”
呼延灼吓得一个激灵,连忙摆手,脸上写满了惊恐。
“长乐公主乃是天仙化人,更是我义父心爱之人!岂是我西陀那痴傻太子所能染指!此事休要再提!休要再提!”
他一边说,一边还心有余悸地偷瞄了一眼站在旁边,仿佛灵魂出窍的李道安。
那眼神,充满了对“义父”的敬畏。
随即,他话锋一转,脸上再次露出了那种“大彻大悟”的悲怆。
“陛下!我西陀国主昏聩,太子残暴,国内早已是民不聊生!学生斗胆,恳请天朝发兵,助我等清君侧,另立新主!还西域万民,一个朗朗乾坤!”
说完,他竟“噗通”一声,再次跪倒在地。
“学生不才,愿为先锋!只求此事,能由我义父李道安,全权定夺!”
死寂。
整个太和殿,再次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落在了那个从头到尾,一言不发,仿佛梦游一般的白衣青年身上。
他们看着他,那眼神,已经不能用敬畏来形容了。
那是恐惧。
是对一种未知力量的恐惧。
兵不血刃,降服强敌。
谈笑之间,拓土千里。
这……这还是人吗?
严镜清站在百官之首,他那双浑浊的老眼里,第一次露出了彻头彻尾的茫然与无力。
他感觉,自己穷尽一生所钻研的权谋之术,在这个已经完全不按常理出牌的怪物面前,就像一个笑话。
龙椅之上,夏允文看着底下那群噤若寒蝉,如同见了鬼的文武百官,又看了看那个为他大夏立下了不世之功,却依旧“淡泊名利,仿佛一切都与我无关”的李道安。
一股自豪感,在他胸中轰然爆发!
这就是朕的仙人!朕的国士!
有此一人,何愁天下不定!
夏允文缓缓地站起身,他扫视全场,那年轻的声音,却带着帝王威严!
“西陀之事,暂且搁置。”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了李道安的身上,那冰冷的眼神,瞬间变得无比柔和,甚至还带着一丝催婚老父亲般的慈爱。
“当务之急,乃是镇北王与长乐公主的大婚!”
“朕意已决!”
夏允文的声音,如同惊雷,轰然炸响!
“婚期,就在明日!”
“礼部、户部、内务府,连夜操办!务必给朕,办一场我大夏开国以来,最盛大,最风光的婚礼!”
“朕要让全天下人都知道,朕的妹妹,朕的国士,是何等的良配!”
圣旨一下,不容反驳!
李道安那双本就无神的眼睛,在听到“明日大婚”四个字时,最后一点微弱的光,也彻底熄灭了。
……
当晚,镇北王府,灯火通明,张灯结彩。
内务府的太监宫女们进进出出,将一件件由金丝银线缝制,镶嵌着明珠美玉的华贵礼器,流水般地送了进来。
整个王府,都沉浸在一种喜庆而又诡异的气氛之中。
喜庆的是下人,诡异的是主人。
李道安被强行按在梳妆台前。
哦不,是专门为他打造的,比龙椅还大的紫檀木梳妆台前。
他看着铜镜里,那个身穿大红喜袍,头戴紫金玉冠,面容俊美得不似凡人,却又双目无神,生无可恋的男人。
他感觉,自己不是在看自己。
而是在看一具即将被送入洞房的,精美的行尸走肉。
他所有的作死计划,都失败了。
他所有的反抗,都成了徒劳。
回家的路,已经不是被堵死了。
而是被这个疯癫的世界,用一场盛大的婚礼,从地图上抹去了。
“王爷,吉时快到了。”
赵铁柱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李道安没有回头。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镜中的自己,那张比哭还难看的脸上,扯出了一个绝望的笑容。
罢了。
死不了,那就烂掉吧。
不就是结婚吗?
结就结吧。
从此以后,这世上,再无一心求死的李道安。
只有一个沉迷酒色,醉生梦死,混吃等死的镇北王。
这,或许是他最后的,也是唯一的归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