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上空,那一声慈悲佛号,却如九天神雷,狠狠劈在观星台上。
“噗!”
四女的心血同时喷出,染红了身前的阵纹。
她们的神魂光晕狂风般摇曳,浮现出蛛网般的裂痕,濒临溃散。
“四象浮生梦引大阵”,一座以她们神魂本源搭建的独木桥,在梵天烬天人后期的意志冲击下,瞬间崩塌。
一股无可匹敌的意志顺着神魂连接,悍然冲进赵凛月的识海。
那意志要她臣服,要她跪拜,要她放弃帝王的尊严。
她身为君王,怎能受此奇耻大辱!
凤眸怒火焚天,皇道龙气咆哮着自发护主,却在浩瀚佛光前一触即溃,被碾得粉碎。
林薇怀中断弦的古琴发出一声哀鸣,彻底崩裂。
死寂决绝的心防被佛音洞穿,她又回到了那个雨夜,家破人亡,天地间只剩她孤身一人。
笙月与陈十三那丝神魂交融,此刻成了最致命的通道。
她的灵魂被一只无形大手攥住,要从她的身体里活活剥离。
撕裂的剧痛让她眼前一黑,几乎晕厥。
夜玲珑的状况最为凄惨。
反噬的旧伤未愈,又添新霜。
佛音中的“度化”之意,正疯狂引动她对前朝覆灭的滔天执念,要将那怨恨催化成心魔,把她彻底变成只知怨毒的怪物。
“护驾!”
白忘机脸上最后一丝懒散褪去,化作凝肃。
他一声厉喝,声音不再慵懒,锋利得割裂空气,响彻整座皇宫。
“吼!”
卫峥双目赤红如血,全然不顾被震伤的内腑,发出一声受伤孤狼般的咆哮。
他单手持刀,另一只手攥拳,重重捶在自己胸口。
一口精血喷出,尽数洒在刀身之上,刀刃嗡鸣。
“玄武镇狱,死战不退!”
残存的数十名巡天鉴玄甲卫士,没有半分犹豫。
他们动作整齐划一,同时逼出心头血,抹上自己的兵刃。
以卫峥为阵眼,巡天鉴压箱底的战阵——玄武镇狱阵,瞬间结成!
一股铁血、忠诚、悍不畏死的惨烈军气冲霄而起。
刀气与煞气交织,在他们头顶汇聚成一头庞大的玄武虚影。
玄武仰天咆哮,龟甲烙印着大周的山川脉络,蛇首狰狞,散发着镇压世间一切邪魔的决绝意志。
“杀!”
卫峥一刀劈出。
那头玄武虚影随之而动,一座移动的黑色山岳,咆哮着撞向天空中那道撕裂天幕的金色身影。
这是巡天鉴的怒火。
这是大周武人最后的脊梁。
然而,天穹之上的梵天烬,嘴角依旧挂着一丝悲悯的讥讽。
他俯瞰着这渺小的抵抗,眼神漠然,仿佛在看一群蝼蚁挣扎。
他只是抬起了枯瘦如柴的右手。
然后,向下。
轻轻一压。
“嗡——”
天地间,万籁俱寂。
一只遮蔽天日的金色佛掌,在京城上空凭空凝聚。
佛掌巨大无朋,五指便是五根擎天之柱。
掌心之中,万千梵文如金色星河流转,浩瀚禅唱响彻云霄,每个音节都蕴含着镇压、毁灭、无可违逆的无上威严。
佛掌之下,那头咆哮的玄武虚影,渺小得可怜。
两者相撞。
“轰——!”
一声沉闷的巨响。
玄武虚影在接触佛掌的刹那,发出了不甘的怒吼。
它猛地向前推进,龟甲上的山川纹路似乎活了过来,爆发出璀璨的光芒,硬生生在佛掌下支撑了片刻。
空气被挤压发出尖啸,仿佛空间都要被撕裂。
梵天烬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仅仅是这一瞬的停滞,便已是玄武镇狱阵最大的辉煌。
随后,佛掌上的压力陡然增大。
“咔嚓……”
玄武虚影的表面瞬间布满裂纹,如同阳光下的琉璃,在一片死寂中,寸寸碎裂,悄然消散。
但终究,留下了那金色佛掌向下压迫的痕迹。
“噗!噗!噗……”
阵破。
卫峥和那数十名玄甲卫士,仿佛被一座无形的神山正面撞中。
他们的身体尚在半空,便爆开一团团血雾。
数十道身影,如断线的风筝,从高空无力地飞出,七零八落地砸在皇宫各处的殿宇之上。
汉白玉的栏杆被撞得粉碎。
金色的琉璃瓦被染成刺目的血红。
卫峥的身体重重砸穿了昭和殿的屋顶,半边身子被残存的佛光侵蚀,焦黑一片,森森白骨清晰可见。
他手中的长刀断成数截,只剩一个刀柄还被死死攥着。
整个人在落地的瞬间便昏死过去,生死不知。
一掌。
仅仅一掌。
巡天鉴最精锐的卫士,全灭。
一股浓郁到化不开的绝望,如沉重的铅云,瞬间笼罩了整个京城。
观星台上,赵凛月看着那些为了守护她、守护这座皇城而惨死的忠诚部下。
她看着那一张张熟悉或不熟悉的面孔,在佛光下化为血肉模糊的尸块。
她没有哭。
凤眸之中,最后一丝情感的温度被彻底抽离。
只剩下滔天的怒火,与冻结灵魂的彻骨冰寒。
她缓缓抬起头,目光是两柄最锋利的冰刀,直刺天穹之上的梵天烬。
她的底牌,已经打光了。
白忘机重伤。
卫峥生死不知。
国运因对抗天罚而损耗巨大,护国大阵形同虚设。
她,山穷水尽。
“呵……”
赵凛月忽然发出一声轻笑。
那笑声在死寂的观星台上显得无比诡异,充满了疯狂的决绝。
她不再去看陈十三,也不再理会那高高在上的佛主。
她对着皇宫深处,那片最幽静、最无人问津的宫殿群,用尽全身的力气,发出一声尖锐、高亢,却又带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恳求的嘶吼。
“魏爷爷——!”
“大周养您百年,请您出手,护我……护我……还有……我的男人!”
最后几个字,她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是帝王的霸道,也是一个女人最原始的占有欲。
话音刚落。
观星台的阴影之中,一道身影,毫无征兆地,悄然浮现。
那是个老太监,身形佝偻,面容普通,是那种丢进人堆里便再也找不出的影子。
他一直侍奉在赵凛月左右,却毫无存在感。
正是那位一直为女帝捧着奏折,打理日常起居的,魏尘,魏公公。
全场,无人注意到他的出现。
除了天穹之上的梵天烬。
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眸,第一次微微眯起,投下了一丝兴味的目光。
魏尘缓缓抬起了头。
那一瞬间,他那双原本浑浊不堪的老眼,骤然爆发出两道刺破黑暗的精光!
一股丝毫不弱于当年赵无极巅峰之时的天人境威压,从他那佝偻的身体里轰然爆发,瞬间席卷全场!
白忘机瞳孔剧烈收缩。
就连正在承受巨大痛苦的四女,都错愕地看向这个毫不起眼的老太监。
谁能想到。
这位在宫中侍奉了几代君王,看似行将就木的老人,竟是一位隐藏得最深的天人境绝世高手!
魏尘对着赵凛月,恭敬地躬了躬身。
他那张布满皱纹的脸上,露出温和的笑意,声音沙哑,却透着令人心安的力量。
“陛下,老奴在。”
随即,他转过身,面向天空中的梵天烬。
他脸上的温和瞬间消失,化作一片死寂的冰冷。
他身形一晃。
整个人融化在阴影之中,化作一道肉眼无法捕捉的残影,无声无息地,消失在原地。
下一刻。
他已出现在梵天烬的身后。
他的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柄由纯粹阴影构成的匕首。
一柄无形无质,却带着湮灭神魂的诡异气息的匕首。
它悄无声息地,刺向梵天烬的后心。
这一刺。
无声,无息,无形,无相。
是天底下最纯粹的,刺杀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