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然倒地的,不只是一具三境通玄的尸体,还有陈十三体内最后一丝气力。
他背靠着冰冷粗糙的山壁,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肺部像个破烂的风箱,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经脉里空空如也,丹田那颗微缩的金色太阳黯淡无光,仿佛随时都会熄灭。
他赢了,但和死了也没什么区别。
就在这时,山谷另一头,传来一声惊怒交加的咆哮。
一直与小白缠斗的熊开山,眼见着阿七这位三境宗师如断线木偶般倒下,魂都快吓飞了。他哪还敢有半分恋战之心,那柄门板似的开山斧虚晃一招,逼退小白,转身就化作一道土黄色的残影,疯了似的朝密林深处遁去。
这个自诩心思缜密、酷爱权谋的山大王,在死亡面前,终于露出了最原始的恐惧。
“跑?”
陈十三眼皮一抬,眼底闪过一丝狠厉。
想走,问过我没有!
“小白!拦住他!”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嘶吼出声。
一道白影,没有丝毫犹豫,如离弦之箭般追了上去,清冷的剑光在林间一闪而逝,瞬间将熊开山拦截下来。
趁着这个间隙,陈十三颤抖着手,从怀里最深处摸出了一个油纸包。
他不知道这里面是什么,只记母亲当初王桂芬给他时那前所未有的凝重眼神。
“十三,记住,无论何时,活下来,最重要。”
母亲的声音在耳边回响。
陈十三没有半分犹豫,用牙咬开层层包裹的油纸,一颗龙眼大小、通体碧绿、散发着奇异清香的丹药滚落在他掌心。
就是它了!
他甚至来不及细看,便直接仰头将丹药吞了下去。
丹药入口即化,没有想象中的苦涩,反而化作一股磅礴到无法形容的暖流,顺着喉咙直冲而下。
那不是内力,而是一股……纯粹的生命精气!
那股力量霸道而温润,像决堤的洪水,冲刷着每一寸干涸的河道。体内的伤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那股侵入体内的阴寒掌力被瞬间蒸发得干干净净。他苍白如纸的脸上,猛地涌起一抹病态的潮红,原本枯竭的丹田,竟奇迹般地重新充盈起来,短短数息之间,便恢复了二三成的内力!
这……这是什么神药?!
陈十三长长吐出一口浊气,只觉得浑身上下充满了爆炸性的力量。他缓缓站直了身体,扭了扭脖子,发出一阵噼里啪啦的骨骼脆响。
另一边,熊开山正被小白的剑法缠得焦头烂额,左支右绌。小白的剑太快,太冷,太刁钻,每一剑都贴着他的要害游走,逼得他只能全力防守,连喘息的机会都没有。
“滚开!”熊开山状若疯虎,抡起大斧横扫,想要逼开这个滑不留手的白衣杀手。
就在这时,一个让他亡魂大冒的声音,鬼魅般在他身后响起。
“熊大当家,跑什么?黄泉路上,七大人可还等着你喝酒呢!”
熊开山骇然回头,瞳孔骤然缩成了一个针尖。
只见本该油尽灯枯的陈十三,此刻正带着一脸戏谑的笑容,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他身后不足五尺的地方,气息虽然依旧虚浮,但那双眼睛,却亮得吓人!
“你……你怎么可能!”他明明亲眼看到那小子已经油尽灯枯了!
“我为什么不可能?”陈十三身形一晃,葵花逐日的身法再次展开,如一道青烟,绕着熊开山游走不定,“你以为,杀一个三境通玄,就是我的极限了?”
他并不硬拼,只是利用鬼魅的身法不断骚扰,同时用言语疯狂地攻击着对方已经濒临崩溃的心理防线。
“你这种货色,连给我提鞋都不配!”
“吴尊养的狗里,你算是最蠢的一条!”
“看你这身肥肉,下锅能炼出不少油吧?”
熊开山被他气得七窍生烟,哇哇大叫,斧子挥舞得虎虎生风,却连陈十三的衣角都碰不到。他一分神,小白的剑光便趁虚而入。
噗嗤!
一道血光飞溅,熊开山的左臂上多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一个主扰,一个主杀。
一个言语诛心,一个剑招致命。
两人一句话都没说,配合却默契得像是演练了千百遍。
熊开山彻底陷入了绝境,他疲于应付小白那越来越快的剑招,又要分神提防陈十三那神出鬼没的身法,一身实力连五成都发挥不出来。
就是现在!
在熊开山被小白一剑逼得身形踉跄,露出万分之一秒破绽的瞬间,陈十三眼中寒光一闪。
他抓住了这个机会!
那枚始终藏于他指间的杀器,如一道黑色的闪电,悄无声息地破空而出,精准无比地刺入熊开山后心的要害大穴。
噗。
声音轻微得仿佛只是错觉。
熊开山庞大的身躯猛地一僵,他难以置信地低下头,想要看看是什么东西,却什么也看不到。他手中的开山斧“哐当”一声掉在地上,眼中写满了不甘与茫然,直挺挺地向前倒去。
战斗,结束了。
……
陈十三拄着膝盖,剧烈地喘息着。药力虽猛,但终究不是凭空变出来的,此刻后劲上来,他只觉得一阵阵发虚。
他走到熊开山和阿七等四人的尸体旁,毫不客气地搜刮起来。片刻后,他有些失望地站起身,手里多了几本封面粗糙的秘籍和几件奇门兵器。
都是些粗浅的外门功夫,什么《披风斧法》、《混元掌》,对他逆练的《葵花宝典》来说,毫无用处,甚至还会污了自己的真气。
不过大刚和熊开山体型差不多,是自己人,披风斧法和那大斧子倒是可以给大刚先用着,以后有好的再给他换。
他看了一眼站在一旁,正用丝帕一丝不苟擦拭着剑锋的小白。那块雪白的丝帕,从头到尾,就没沾上一滴血。
陈十三随手将剩下的秘籍和兵器全都扔了过去。
“这些,都归你了。”陈十三的声音带着几分虚弱,但语气却是一贯的随意,“算是我雇佣你的额外报酬。”
小白擦拭剑柄的动作一顿。
小白擦拭的动作一顿,接住了东西,那张银色面具下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不易察的异样。他掂了掂手中的秘籍,这些东西在江湖上,也算价值不菲了。
小白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将东西收好,然后看了一眼地上的尸体,又看了一眼陈十三,用他那平直冰冷的声音,说了一句发自肺腑的评价。
“真脏。”
陈十三笑了笑,没再理他。他走到一旁坐下,内视着体内奔腾不息的药力,心中的震撼却无以复加。
这丹药的效果,堪比神迹,绝非凡品。
他的母亲,那个在陈家后院种菜缝衣,温婉和善了一辈子的女人,到底是谁?她从哪里得来的这种东西?
一个又一个谜团,像是深不见底的旋涡,在他心头盘旋。他忽然觉得,相比起吴尊藏在县衙里的阴谋,自己那个小小的家,似乎隐藏着更加恐怖的秘密。
吴尊是一头盘踞在陈留县的恶鬼。
可自己家里,似乎也藏着一尊……深不可测的神佛。
陈十三抬头望天,笑了笑,小爷也不是一个人在战斗,这种感觉,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