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胜目送着洛笙一家和秦无咎的豪车消失在街角，感觉胸腔里堵着一团冰冷的、无处发泄的郁气。
巨大的挫败感和熊熊燃烧的妒火交织，几乎要将他吞噬。他需要一个宣泄口，一个远离那些光鲜亮丽、让他窒息的上流场所的地方。
引擎发出一声低吼，他猛打方向盘，将车开向了城市烟火气最浓的角落——一家他以前偶然来过、印象中味道尚可、烟火气十足的大排档。
油腻的塑料棚子支棱在人行道上，昏黄的白炽灯泡在夜风中摇晃，投下斑驳的光影。空气里弥漫着烧烤炭火的焦香、炒菜的镬气、廉价啤酒的味道以及喧闹的人声。
这里与刚才那个金碧辉煌的酒店，仿佛是两个截然不同的星球。江胜找了个角落油腻腻的折叠桌坐下，塑料凳子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
江胜点了一打冰镇啤酒和几样下酒菜。冰凉的啤酒液顺着喉咙灌下，带来一阵短暂的麻痹感，却浇不灭心头的火焰。
他拿出手机，调出加密的笔记软件，手指在冰冷的屏幕上用力戳点，仿佛要将所有的愤怒和不甘都转化为文字。
一条条冷酷的计划在脑中成型：如何利用窃取的情报在股市精准狙击；如何物色有潜力的初创公司进行渗透或收购；如何利用催眠术在关键场合影响决策者……他要编织一张巨大的网，目标直指那些庞然大物般的资本帝国。
每一个字，都带着复仇的寒意和对财富的贪婪渴望。他沉浸在冰冷的算计中，啤酒一杯接一杯地灌下，试图用酒精和野心来麻痹那锥心的痛楚。
不巧却碰到了老熟人：郑启迪和柳青絮。就在他对着手机屏幕眼神阴鸷地沉思时，一个带着几分惊讶和玩味的声音在嘈杂中响起：“哟，这不是江胜吗？”
江胜抬起头，刺眼的灯光下，看清了来人。是郑启迪，一个他认识但不算深交的富家子弟，旁边站着的是柳青絮——一个在圈内以风情万种闻名的女人。
郑启迪穿着看似随意但价值不菲的潮牌，柳青絮则是一身剪裁合体的风衣，妆容精致，在这烟火气十足的环境里显得格格不入。
郑启迪似乎对在这里遇到江胜颇感意外，但更多的是好奇。他不由分说地拉开江胜对面的塑料凳坐下，顺便招呼柳青絮也坐。
“巧了不是？一个人喝闷酒多没意思，拼个桌，热闹！” 他语气熟稔，带着点自来熟。
江胜的目光在郑启迪和柳青絮之间扫过。郑启迪对柳青絮的态度随意中带着点占有欲，而柳青絮则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她的目光从看到江胜的那一刻起，就仿佛被磁石吸住了，带着一种复杂的、难以言喻的探究。
他们像是情侣，又似乎不那么纯粹。江胜没兴趣深究，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算是默许了拼桌。
郑启迪先开口了：兄弟你瘦了。郑启迪拿起桌上的一次性杯子，也不客气地给自己倒了杯啤酒，打量着江胜明显凹陷的脸颊和单薄的身形，语气里带着几分真实的惊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同情。
江胜扯出一个没什么温度的笑容，简短地回应。他不想解释，更不想在郑启迪面前流露出任何脆弱。他将杯中剩余的啤酒一饮而尽，冰凉的液体滑入胃里。
江胜所在的这家大排档，是柳青絮最喜欢吃的，曾经她也遇到过一个小男生，喜欢吃这家大排档，带着她来吃。
柳青絮的目光没有离开江胜，思绪却飘远了。
很多年前，在她人生最低谷、放纵自己的那段日子里，一个像阳光般干净纯粹的大学生，曾带她来过这里。
那个男孩爱吃这里的烤串，笑容明亮，让她在纸醉金迷中恍惚看到了另一种生活的可能。
不过她后来发现，那个男孩并没有那么好，图的也只是她的钱。
郑启迪在一一旁带着点炫耀的口吻：“青絮说这家味道地道，非要带我来尝尝。是吧，青絮？”
柳青絮这才回过神，敷衍地“嗯”了一声，目光却依旧停留在江胜身上。
柳青絮看着江胜消瘦的脸庞思绪被带到了几年前的夜晚，那惊鸿一瞥。
此刻江胜那因消瘦而愈发棱角分明的侧脸，那在昏黄灯光下显得格外深邃的眼窝，还有眉宇间挥之不去的阴郁和坚韧……与她记忆中那个的江胜脸庞奇妙地重合、又分离。
以前的江胜纯粹而阳光，而现在，则像一把藏在鞘中的寒刃，危险又迷人。但那种瞬间击中灵魂的感觉，却惊人地相似。
两个人对视的瞬间，她就觉得找到了这辈子最喜欢的人，她喜欢的是感觉。 当年和江胜对视的刹那，那种心脏被攥紧的感觉，她至今难忘。
她迷恋的从来不是具体的某个人，而是那种能瞬间点燃她、让她忘记一切沉沦感觉的“瞬间”。
可就是那惊鸿一瞥，江胜让她记忆深刻。而此刻，江胜无意间流露出的那种复杂气质，再次唤醒了她对那种“感觉”的强烈渴望。
她爱上了江胜。这个念头如此清晰而强烈地撞击着她的心房。虽然她知道这很荒谬，很冲动，但那种久违的、让她浑身战栗的吸引力，无法否认。
但是她知道自己是什么货色，她曾经嫁的人出轨后，她也开始混迹酒吧，开始风花雪月。
一股冰冷的自我厌恶随即涌上。她低头看着自己精心保养却难掩岁月痕迹的手，指甲上精致的蔻丹此刻显得格外刺眼。
她想起了自己失败的婚姻，丈夫的背叛让她彻底放纵，沉溺于酒精、派对和各色男人的追捧中，用身体的欢愉麻痹心灵的痛苦。那些混乱不堪的记忆，像肮脏的淤泥，将她包裹。
她早就烂透了，从内而外。这个认知像毒蛇一样啃噬着她。她觉得自己灵魂深处都散发着腐朽的气息，根本不配靠近江胜这样…复杂却似乎还带着某种纯粹内核（至少在她滤镜下如此）的男人。
无论是江胜的气质还是他深邃的眼神，都令她向往。可越是自惭形秽，江胜身上那种混合着脆弱、坚韧、阴郁和野心的独特气质，就越像致命的毒药吸引着她。
尤其是他那双眼睛，即使在醉意和阴鸷之下，依然像深潭，让她忍不住想窥探其中隐藏的故事和情绪。
柳青絮的长相，就是御姐成熟，风韵犹存，换句话说，万种风情。
岁月赋予了她成熟女人的韵味，身材保养得宜，一颦一笑间眼波流转，带着阅尽千帆的慵懒和若有若无的挑逗。
她的美是熟透的果实，饱满多汁，带着诱人采摘的危险气息。这种成熟性感的气质，在特定圈子里有着强大的杀伤力，甚至是不少年轻男生口中的“妈妈”。
柳青絮知道，她跟江胜没有未来。理智清晰地告诉她，他们属于不同的世界，她的过去是一团乱麻，而江胜的未来似乎充满了刀光剑影。他们之间隔着巨大的鸿沟。
但是她又不想跟江胜完全没有未来，哪怕只是保持一个联系方式，能偶尔看到他的动态，知道他还在那里，对她而言也是一种慰藉。
她不想彻底失去这束意外照进她灰暗世界的光，即使这光可能并不温暖，甚至带着寒意。
柳青絮借着几分酒意，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身体微微前倾，靠近江胜。
她刻意收敛了惯常的媚态，眼神带着一种难得的认真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声音比平时低沉了些许：“江胜…我觉得你很特别，很…中意你。能加个微信吗？就当…交个朋友？”
她的措辞甚至显得有些笨拙，努力想显得真诚而非轻佻。
江胜抬起有些迷蒙的醉眼，看着眼前这个风情万种却又带着点小心翼翼的女人。他脑中迅速闪过柳青絮的背景——她虽然名声复杂，但人脉极广，尤其在渝都的某些特定圈子里颇有影响力。
这正是他未来布局所需要的资源。一个微信好友位，可能是打开一扇门的钥匙。
他没有多言，只是沉默地点点头，解锁了手机屏幕，调出了微信二维码。屏幕上幽蓝的光映着他没什么表情的脸。
柳青絮心中一喜，连忙也拿出自己镶钻的手机，指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扫了江胜的二维码。
“滴”的一声轻响，好友添加成功。柳青絮看着屏幕上那个简单的头像和名字，感觉像握住了一块小小的、通往未知的令牌。
后续又寒暄了一会。郑启迪在一旁一言不发，气氛变得有些微妙和客套。三人又随意聊了些无关痛痒的话题，城市的八卦，生意场的浮沉。
郑启迪依旧一言不发，柳青絮则显得有些心不在焉，目光不时瞟向江胜。
江胜则继续沉默地喝着酒，偶尔应和几句，心思显然早已飘远，沉浮在他那冰冷的商业宏图和炽热的复仇计划中。
空腹加上心情郁结，啤酒的后劲很快上来。江胜感觉视线有些模糊，脑袋发沉，说话也有些含糊不清。
夜已深，大排档的喧嚣也渐渐平息。郑启迪搂着柳青絮的腰准备离开，柳青絮却说：“拿开。”
郑启迪只得尴尬的拿开自己搂在柳青絮腰上的手。
柳青絮回头，深深地看了伏在桌上、眼神迷离的江胜一眼，那眼神复杂得难以形容，有关切，有担忧，有隐藏的迷恋，也有一丝黯然。
最终，她什么也没说，抛下郑启迪，一个人离开了。
江胜独自趴在油腻的塑料桌上，周围是杯盘狼藉和渐渐散去的烟火气。手机屏幕还亮着，停留在新添加的柳青絮的微信界面。
江胜被郑启迪送回家后，躺在床上，睡眼朦胧中，脑中一会儿是洛笙和秦无咎并肩而立的画面，一会儿是冰冷的股票K线图，一会儿是柳青絮那双复杂的眼睛……世界在他眼前旋转，酒精和野心在血液里燃烧，孤独像冰冷的潮水，将他包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