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差虽被突如其来的火情引走,但留下的警告和那审视的目光,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让旧屋内的空气几乎凝固。苏晏晏很清楚,所谓的“补办路引”根本是无稽之谈,那不过是官差留下的一个随时可以拿来发作的借口。下一次,恐怕就不会有这么好的运气了。
“这里不能待了。”苏十三的声音低沉而肯定,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他们起了疑心,即便与吴货郎无关,也会再来。”
苏晏晏抱着仍在瑟瑟发抖的璎珞,重重地点了点头。侥幸心理要不得,必须立刻离开!
“收拾东西,连夜走。”苏十三当机立断。
没有时间犹豫。三人立刻行动起来,将仅有的几件衣物、所剩无几的银钱、以及那口陪伴他们多日的小瓦罐迅速打包。苏晏晏看着角落里那点剩下的、已经冰冷的羊肉烩面,毫不犹豫地将其倒入瓦罐中盖好。这些 “冷炙残羹” 在太平年月或许会被丢弃,但在此刻逃亡的路上,却是能救命的食粮。
子时刚过,柳枝巷陷入了沉睡般的寂静,只有远处救火的喧嚣依稀可闻。三人悄无声息地溜出旧屋,融入了浓重的夜色之中。他们没有走城门——此时城门早已关闭,且盘查必然严密——苏十三凭借着白日观察的记忆,带着她们朝着城墙一段据说年久失修、相对低矮僻静的区域摸去。
夜凉如水,寒风刺骨。璎珞被苏十三用布带缚在背上,小脸埋在他坚实的肩胛处,努力不发出一点声音。苏晏晏紧跟其后,心脏因为紧张和疾走而剧烈跳动。
靠近城墙根,阴影浓重。苏十三示意她们蹲下隐藏,自己则如同灵猿般,借助城墙砖石的缝隙,悄无声息地向上攀爬,仔细探查。片刻后,他滑了下来,低声道:“上面巡逻刚过,有一段女墙坍塌,可以下去。抓紧时间!”
他再次背起璎珞,率先向上攀去。苏晏晏咬紧牙关,学着他的样子,手脚并用,也艰难地向上爬。粗糙的砖石磨破了她的手掌和膝盖,但她浑然不觉,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逃出去!
爬到垛口,果然有一段城墙因雨水冲刷而坍塌,形成了一个可供人通过的缺口。城外是黑黢黢的、深不见底的护城河与荒野。
“我先下,接应你们。”苏十三解下璎珞,用之前准备好的、结实的布条拧成的绳索,一端系在垛口残存的石桩上,另一端垂下城墙。他率先滑了下去,落地无声。
“璎珞,别怕,抱紧姐姐。”苏晏晏将璎珞用同样的方式绑在自己胸前,深吸一口气,抓住绳索,开始向下滑降。绳索粗糙,勒得她手心生疼,身体悬空,夜风在耳边呼啸,脚下是未知的黑暗。她死死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发出一丝声响,全靠一股意志支撑着。
终于,双脚触到了坚实而潮湿的地面。苏十三立刻上前,解开了她身上的绳索。
“快走!”他低喝一声,辨别了一下方向,带着两人迅速远离城墙,向着南边的荒野深处奔去。
直到跑出数里之地,确认身后并无追兵,三人才在一处茂密的灌木丛后瘫坐下来,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冷汗早已浸透了内衫,被夜风一吹,冰冷刺骨。
惊魂稍定,饥饿和疲惫便汹涌而来。苏晏晏拿出那个瓦罐,揭开盖子,里面冰冷的羊肉烩面已经凝结成块,带着一股腥膻气。但在此时,这却是唯一能果腹的东西。
她用手掰开冰冷的、粘连在一起的面块和羊肉,分给苏十三和璎珞。自己也拿起一块,放入口中。冰冷、油腻、口感怪异,与昨夜的热香判若云泥。但她强迫自己吞咽下去,因为这是活下去的能量。
璎珞小口地啃着冰冷的食物,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倔强地没有哭出来。苏十三沉默地吃着,速度很快,仿佛在完成一项必要的任务。
吃完这顿难以下咽的“冷餐”,不敢多做停留,必须趁着夜色尽可能远离南阳府。
接下来的几天,他们昼伏夜出,专挑人迹罕至的山林小路行走。渴了喝山泉溪水,饿了便采摘些认识的野菜、野果,或者由苏十三设置陷阱捕捉些小动物,由苏晏晏用瓦罐简单烹煮。食物匮乏,滋味更是谈不上,仅仅是为了维持生命。
身体的疲惫与精神的紧绷双重折磨着他们。璎珞明显瘦了一圈,大眼睛显得更大,里面时常带着恐惧和茫然。苏晏晏自己也憔悴不堪,但每当看到璎珞依赖的眼神和苏十三沉默却始终挺直的背影,她便强迫自己振作起来。
这一日,他们沿着一条废弃的樵夫小径,翻越一座不算太高的山岭。山路崎岖,荆棘丛生。快到山顶时,走在最前面的苏十三突然停下脚步,举起手示意隐蔽。
苏晏晏心中一紧,连忙拉着璎珞蹲下身,透过灌木缝隙向前望去。
只见前方不远处的山坳里,竟然有一小队约七八人的官兵,正在休息!他们穿着号衣,佩着腰刀,围坐在一处泉眼旁,啃着干粮,低声交谈着。看其方向,似乎是朝着南阳府返回的。
是普通的巡山兵丁?还是……搜寻他们的?
苏晏晏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他们此刻位于半山腰,退路狭窄,若被对方发现,后果不堪设想!
苏十三眼神冰冷,示意她们绝对不要出声,自己则如同捕猎前的野兽,全身肌肉紧绷,缓缓抽出了那把跟随他已久的厨刀,目光死死锁定下方那队官兵,计算着距离和动手的时机。空气中弥漫着无形的杀机,仿佛下一刻,便要血溅五步!
是战,是逃?生死,只在一线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