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昀昀蹬蹬脚，向玄厅铺着的羊毛地垫上踩去鞋底的水珠。
柳如峰单手收拢伞骨，伞面上的雨珠还在往下淌，他随手便递给了迎上前来的佣人，动作娴熟自然得无需多言。
两人脱鞋时，佣人们已迅速将两双干净的拖鞋摆到他们脚边。
申珊琪突然冒了出来，假笑盈盈：“昀表姐，这么快就回来啦？痊愈得也太快了吧？”
她说着，眼风像带着钩子般，不动声色地将司昀昀周遭上下打量了个遍。
司昀昀被问得一愣，满头疑惑：“你知道我去医院干什么嘛？”
他们出门的时候可没告知家中任何人要去往何处，申珊琪是从何得知的？
申珊琪脸上依旧挂着那抹说不清道不明的笑，她轻声细语说：“我当然知道，你声音叫得那么大，就是楼下听不见，楼上的下人们也不是聋子啊……”
声音大？
司昀昀回想了下上午房间里的情形，再看向表妹微妙的笑容依然不解，这到底有什么好笑的？
自己一时情绪失控罢了，值得这样阴阳怪气、挤眉弄眼？
此时申珊琪面向柳如峰，替她的表姐嗔怪起对方：
“柳公子，你也是的！不晓得温柔些对待表姐？一下把表姐给弄进医院去，还好人没事，万一有个三长两短，表姐心软放过你，奶奶也绝不放过你！”
话中提及的两位当事人瞬间会意，脸色登时都显眼的通红，两双眼中汇满惊怔与羞赧。
司昀昀立即开口澄清事实：“我俩就是去做个体检，有报告单的！”
她连忙掏出报告单自证清白，虽说她是很想和柳如峰发生超友谊关系，可绝对不是在这种出糗难堪的情况下被人曲解。
申珊琪只轻蔑地看了一眼，并不打算接过细看，她已认定事实如此。
她笑眼弯弯：“我懂～这叫‘欲盖弥彰’，我不拆穿你们，哈！”
柳如峰：“……”
司昀昀：“……”
那不就是什么解释都没用了？
“你家下人……真是多嘴多舌啊！”司昀昀笑颜讪讪，实在不知道应当说什么话才能更好地化解这场尴尬。
柳如峰选择忽略这个成人话题，问申珊琪：“姥姥休息了吗？”
回来的时候夜幕已经笼下，他心中惦记着要是申老夫人已睡下，这份礼物怕是没法当天收下。
到了明天再送，效果是远远不及今日的显着。
“还没有，正在客厅收看新闻节目。”申珊琪答道。
于是柳如峰将礼盒递交到司昀昀手中：“该你上场表现的时候了，快去。”
司昀昀心领神会，端着小小的礼盒进到了客厅里，彼时姥姥正有表哥申文杰陪着，不清楚在讲什么，总之是奉承讨好着老人家。
老夫人见到外孙女归来，目光即刻全然投注在她身上，那双眼眸幽远深黑，看不明眼神蕴藏的意义。
无论是沙发上坐着的申文杰，还是在一旁站定的申珊琪，都意愿盼着表亲司昀昀再被奶奶斥责一回。
最好是能让奶奶彻底被她伤透了心，才合了兄妹俩的意。
司昀昀心直，此刻也不绕弯子，径直就把小礼物呈送到老夫人跟前，并为那件事向姥姥道歉：
“姥姥，今天上午的事……实在是不好意思啊，是我考虑不周、是我瞎胡搞，害得你在众人面前丢了面子，生日过得不愉快，实在是我的错，我向您赔不是，对不起～”
她将礼盒往前递了递：“这是我和如峰今日在外边精心为你挑选买回来的一份小礼物，也当是给您替换那套手工护膝的赔礼～”
她眼神可怜巴巴地望向姥姥，乞求能得到原谅与宽恕。
姥姥领了外孙女的情，伸手接过盒子打开一看，里面静静躺着一件小巧的玉款弥勒佛摆饰，喜庆的笑口常开，又典雅不失品调。
【这般得体适分的择选，大概率是如峰拿的主意。】
老夫人心想过后，微微一笑，盖上了盒子：“这份礼物姥姥很喜欢；之前的，也很满意。”
司昀昀也微微一笑。
老夫人抬手向下压了一压，示意外孙女坐到身边来，司昀昀却会错了意，傻乎乎地蹲下到姥姥跟前，不像人了，像只只通了一半灵性的小宠物。
狗狗？更像猫猫。
柳如峰都傻眼了，可是如此——其实也还说得过去。（咦，这是怎么回事？）
老夫人也不感到意外，只伸出手去抚摸外孙女的头发，动作轻轻又慢慢，苍老的目光则深沉又慈爱，又似充满悲悯。
“昀昀，你在东纬经历的那些事，姥姥都知悉了。”
司昀昀瞳孔瞪大：“！”
姥姥的声音放得极柔，眼中犹有泪垂：
“孩子，你受苦了～是姥姥的不是才对，姥姥不应该在不明了事情全貌的情况之下责怪你，让你受到旁人异样的眼光，姥姥是个罪人，应是姥姥求得你的原谅！”
此时此刻，司昀昀没有感动的心情，心理活动全是在复盘先前的一切轨迹。
姥姥都知道了？
她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就自己和柳如峰出去的半天功夫，她就全部调查得一清二楚？
姥姥那般手眼通天？
那她在九龙赌场签下的合约，她和柳如峰的实际关系，姥姥也知道？
司昀昀不禁背生冷汗，可她看姥姥的表现，不像正常该产生的反馈啊，哪儿出bug了？
相对于司昀昀和柳如峰的惊愕，申文杰申珊琪的面色则更加难看，好戏没看成，倒给他二人上演了出温情戏码。
这合理吗？
“奶奶莫不是因为脑子里的肿瘤大了而出现的精神紊乱！”申文杰气愤地心想道。
老夫人瞅见昀昀神色紧张，以为她是回忆起在精神病院接受看管治病的日子而痛苦，随即摸住她的小脸，温暖声安慰：
“昀昀，姥姥相信那桩案子你是被冤枉的，你是双双的孩子，你绝做不出那样伤天害理的罪径，你只是真的生病了，你的大脑需要好好休息、好好治疗。”
提到自己脑子有病，司昀昀本来应激上了，可姥姥说这番话也确实是真心为自己好，且听来是未知全情的，她便强行忍住了。
她也没在这时候多问姥姥获知实情的缘由，脸上顺势流露出感动色彩，悲喜交加：“姥姥，谢谢你～爸爸妈妈离开以后，你就是天底下最疼爱我的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