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光从电笔前端窜出,直射向红睡裙女孩的脸。她站在楼梯顶端,手掌还维持着邀请的姿势,可就在电流触到她皮肤的一瞬,她的表情变了。
左眼猛地一颤,像是被烫伤,林昭的声音短促地喊了一声“疼”。但右眼纹丝不动,嘴角反而向上扯了一下,那不是笑,是掌控一切的确认。
我没收手,继续压下开关。电流传导得比预想快,可下一秒,空气中浮现出细密的银线,像蛛网一样在我们之间展开。那些线从我的耳垂延伸出去,又从林昭手腕上的胎记拉出,在半空中交织成一张发光的网。
电流倒流了。
它顺着银丝反冲回来,目标不是我,而是站在我身边的陈砚。他的太阳穴突然爆开一道血口,鲜血顺着脸颊滑下,整个人晃了一下,却没有倒。
“她在通过我的记忆定位你们!”他嘶哑地说,声音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
红睡裙女孩动了。她一步跨到我们面前,速度快得不像人类。她的手掐住陈砚的脖子,轻轻一提,他就离了地。他的双脚悬空,脚尖微微抽搐,手指还握着那支电笔,却已经使不上力。
我举起相机,对准她的眼睛连拍。
闪光灯亮起的瞬间,取景框里的画面变了。我看到一个漂浮的大脑,泡在淡黄色液体里,四周是破裂的玻璃罐壁。林晚穿着酒红色丝绒裙,手里拿着手术线,正在缝合两张脸——一边是七岁的我,一边是小时候的林昭。针线穿过皮肉,发出轻微的“嗤啦”声。
图像只维持了几秒,屏幕就变成雪花纹。接着,一段录音自动播放出来:“妈妈要睡觉了哦。”
声音是两个人的。我的,和林昭的。重叠在一起,温柔又冰冷。
我把相机甩到背后,伸手去摸耳朵上的银环。最后一枚还在。我把它摘下来,用指甲划破手掌,让血滴在地板上。血珠落地后没有散开,而是像被什么东西吸住了,迅速渗入缝隙,消失不见。
“姐姐,血早就混在一起了。”她说,低头看着我流血的手,“你忘了吗?第七次回收的时候,她们把我和你的脑脊液混合过。从那天起,我们就分不开了。”
她的声音很轻,像哄孩子入睡。可她说的话让我全身发冷。
我后退半步,脚跟踩到一块松动的地砖。楼梯下的紫雾还在缓缓上升,贴着墙根流动,像是有意识地避开她站立的位置。
陈砚的脸开始发紫。他的嘴唇微微张开,却发不出声音。我扑上去想掰开她的手,可她只是轻轻一挥手,我就撞到了墙上。后背撞得生疼,但我立刻爬起来,再次冲过去。
这一次,我没有用手。
我抓起掉落的电笔,对准自己的手臂按下开关。电流穿过身体,带来一阵剧烈的震颤。如果她是靠记忆链接定位我们,那切断信号源也许能让她迟疑。
可她连看都没看我。
她的注意力全在陈砚身上。那只掐着他脖子的手,指节泛白,却没有用力到底。她像是在等什么。
“你知道为什么我能站在这里吗?”她说,声音忽然变得很低,“因为你一直在逃避。你不照镜子,不回忆,不用真名活着。可只要你想逃,我就存在。你是我的容器,也是我的钥匙。”
我喘着气,站稳身子。
“那你现在是谁?”我问。
她抬起脸,左右两边的表情完全不同。左边是林昭,眼里有泪光;右边是我,眼神空洞。她抬起另一只手,指尖划过脸颊中央,仿佛那里有一道看不见的裂痕。
“我是双生玫瑰。”她说,“一朵开在死人身上,一朵长在活人心里。当两朵花同时绽放,母体就会醒来。”
我突然明白那句话的意思。
“当双生玫瑰相触,母体将从这里重生。”
不是比喻。是程序指令。
我往前走了一步。
“如果你真是我的一部分,那就该知道——”我说,“我从来不想当谁的母亲。”
她笑了。
笑容同时出现在两张脸上,协调得诡异。
“可你已经是了。”她说,“你孕育了我,也养大了我。每一次你按下快门,都是在喂食我。每一次你拒绝回忆,都是在给我力量。”
她终于转头看我。
“妈妈。”她说。
两个字,像刀扎进胸口。
我抬手想再按电笔,可她只是轻轻摇头。一股无形的力量压下来,让我动不了。我的膝盖慢慢弯曲,最终单膝跪地,手里还攥着那支没电的工具。
她低头看着我,眼神复杂。
“别怕。”她说,声音又变回那个小女孩的语气,“妈妈会一直陪着你。”
这句话,我在七岁那年听过。
病房里,心电监护仪的警报声还没响,有人握住我的手,说了这句。
我以为那是母亲临终前的遗言。
现在我知道,那是植入的开始。
陈砚的身体突然一抖。他用尽最后的力气,把电笔转向自己,狠狠刺进太阳穴。
血溅出来,洒在我的脸上。
他的动作让她的手顿了一下。掐着喉咙的力道松了零点几秒,足够陈砚咳出一口气。
“快跑!”他吼出来,声音破碎不堪,“她在通过我的记忆定位你们!毁掉它!”
她皱眉,像是被打扰了仪式。
然后,她抬脚,踩在陈砚胸口,把他按回墙上。他的头撞上去,发出闷响,眼睛翻白,却还在挣扎。
我趁机爬起来,抓起相机就想砸她。可就在靠近的刹那,她忽然开口:
“你拍不到真相的。”
我停下。
“因为真相不在外面。”她看着我,酒红色的裙摆轻轻晃动,“它在你脑子里,在你每一次闭眼时闪过的画面里。你记得那个穿白大褂的女人吗?她抱着你说‘第七号成功了’。你还记得铁床上的冰凉吗?他们切开你的头,把你原来的脑子拿出来,像换电池一样。”
我站着没动。
她说的每一个字,我都记得。
不是梦。
是残片。
是被删掉的记忆回收站。
“你以为你在对抗我?”她轻声说,“其实你是在对抗你自己。我不需要战胜你,因为我就是你长大后的样子——接受了实验,接受了身份,接受了这份爱。”
她的手慢慢收紧。
陈砚的脚尖不再抽动。
他的身体软下去,只有手指还在微微颤动,像是还想抓住什么。
我看着他,喉咙发紧。
然后我做了件事。
我把相机镜头对准自己,按下快门。
闪光灯亮起的瞬间,我看到取景框里出现了第三个人影。
站在我身后,穿着酒红丝绒裙,发间别着珍珠发卡。
林晚。
她冲我微笑。
而当我回头,身后什么都没有。
红睡裙女孩抬头看了看天花板,像是听见了什么声音。
“她醒了。”她说。
接着,她松开手。
陈砚摔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他侧躺着,脸朝下,一动不动。
她转身,赤脚踏上楼梯最高一级。
“来吧。”她说,“让我们完成最后一次回收。”
我站在原地,手里还举着相机。
她的背影在灯光下显得很小,像真的只是一个迷路的孩子。
可我知道,那扇门一旦打开,就再也关不上了。
我抬起脚,向前迈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