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宝十年六月二十九。
李晟所部马步联军两万跨过臧河(今雅鲁藏布江)顿兵逻些城外。
本地释教集体倒戈,提供粮食辎重、充当向导,甚至组成僧兵团带头冲锋。
七月初四,逻些城破。
唐军斩杀抵抗作乱者三万余,残者皆降。
苯教古辛与信徒教众连带最后的桂东岱们自焚于红宫。
这座为迎接文成公主而特别营建的伟大造物彻底湮灭。
旬日后。
羌热礼一路厮杀,在城内与李晟会师。
“裴家的呢?”
陇西郡王大手一勾,便决定了一个吐蕃部族的前途命运:“让林猛把这些人西戎余孽用船运走,琼州跟麻逸太热,搞不好就死了,恐怕还是要弄到辽地才行,真是麻烦!”
“殿下,裴将军去掏乞力徐的后路了。”
“啧~这厮~~”
听到这话,李晟又手痒了,可这事儿已被人捷足先登,也是不好再抢,再说二兄李固主力应是启程,若将河湟的敌人提前灭了,有些不好交代。
“那吐蕃大论还有个排第一的如本跑了,羌将军可曾遇到?”
羌热礼摇摇头:“某这一路上都是收拾些小部落,还有零散守军,大战一个没有,怎会遇到这种大鱼?”
“嗯?”
李晟将眉头皱了起来,转头看向地图:“裴家的能这么快跑去河湟,说明也未遇到吐蕃主力,那.......”
羌热礼此时心中一紧。
“莫不是东路?”
“赤格、荔非丹木吉与阁罗凤至今可有消息报来!?”
旁边亲卫抱拳道:“并无!”
五路伐戎最大的问题就是彼此联络。
“我说这吐蕃怎的这么不经打,原来主力东去了!”
李晟冷哼一声:“点兵聚将!本经略亲自去踢他们的屁股!”
“郡王殿下!”
羌热礼出声道:“东面都是我羌族故地,还是末将去合适!逻些新定,还需您来坐镇!”
曾经的第一强蕃虽被攻破国都,但各地残余势力还是不少,若主力离开,说不得还要被反复。
“也罢。”
李晟难得做出退让:“那就带上些毗沙天王军随行,汉儿难以适应此地气候,你将随行而来的山地游牧予我留下便是。”
“喏!”
羌热礼领命而行。
其心中当下是焦急无比。
丹木吉族长,赤格兄弟,你们可要挺住,等我赶来!
.........
二十日前。
白狼羌祖地,碉楼群塞。
以往坚固的堡垒在吐蕃主力的决死突击面前显得羸弱不堪。
高处的射孔被重箭压得无法反击,然后战奴们便在下面放火,直把碉楼里面的守军熏死、烤死、燎死。
“赤格!你带人先走!!!”
披头散发的荔非丹木吉死命将对方往后推。
赤格虎目含泪:“要走一起走!要死一起死!这可是咱们羌人的祖地!!”
“是我白狼羌的祖地!跟你狗屁白狗羌有什么关系!?”
“事到如今说什么疯话?!”
六日前。
突入高原的东路军一路势如破竹,连续拔掉吐蕃的十几处据点,甚至跟神川都督府阁罗凤都取得了联系。
只是基于过往的一些事情,双方互信并不太高,于是便没有选择合兵。
谁知他们却兜头遇上吐蕃主力。
大论尚炯桑绕侧翼,大败南诏,尽灭望苴骑兵。
阁罗凤狼狈逃回铁桥城。
如本尚东赞以小股部队伪装成普通部民,诈败吸引赤格等人追击,却被率主力赶回的尚炯桑两面夹击。
百羌子弟苦战三日,最终不敌撤退,吐蕃大军衔尾追击,一路伏尸无数,直到碉楼群塞。
“我五个儿子全都战死了!”
荔非丹木吉留下两行血泪:“我要替他们报仇!”
“是仇一起报!”
“你要让我白狼羌绝种吗?”
荔非丹木吉怒吼道:“带着老六老七快走!替我重建白狼羌!如果可能......”
他缓缓哽咽:“让羌热礼回来!当族长!!是我无能,将子弟葬送殆尽!”
赤格一时无言以对。
“你他娘的,如今南中是什么情况你不知道吗?”
荔非丹木吉死死抓住对方领子:“快去守住龙口城!”
“木里、盐源、嶲州城,我们还有很多险要关隘可以抵挡。”
赤格沉声道。
“如今南中空虚,这些地方有多少人马你心里清楚!而且.......”
荔非丹木吉愤恨道:“这次吐蕃是有备而来,决不会再犯当年尚野息同样的错误!其军中战奴有多少是咱们曾经的同胞,你都看不到吗?!”
“快走!!!只有退守龙口城才有希望!”
“赤格军主,将我们百羌的种子都带回去!”
“西山八国、党项八部,不能亡在这里!”
.........
赤格看着一张张殷殷期待的脸,强忍泪水拜倒行礼。
一炷香的功夫。
大队少年与老弱妇孺结成一字长蛇往后方转移。
两日后,碉楼群塞被攻破。
荔非丹木吉率最后的残部转进木里。
三日后。
百羌残部全员战死。
身负重创的荔非丹木吉以猛火油烧掉水寨,与跨水登山突袭而来的吐蕃羌族战奴同归于尽。
尚炯桑与尚东赞在高处并肩而立。
他们眼中的熊熊大火不止一处。
显然是从此处一直到嶲州城的水寨全都被烧了。
“夏日水涨浪高,恐是渡河不易。”
尚东赞幽幽道。
“竹排横江,以战奴血肉之躯稳固浮桥!”
尚炯桑冷冷下令。
这是要用人命填天堑。
如本没有反驳。
桂东岱们都已入绝境,吐蕃的存续就在二人肩上,如今哪还能计较许多?
“南白高国如此决绝有些反常,据我所知其有八大军主,如今咱们消灭的最多是其中两旗,而阁罗凤那三姓家奴还不在此列!”
尚炯桑微微转头:“如本的意思是,此中有诈?”
“用两旗兵力与整个嶲州当诱饵?”
尚东赞摇头失笑:“大唐倒是有可能,但南白高国才有多少本钱?断不会如此。”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
尚炯桑将目光投向遥远北方:“益州繁华地,真想把赞普牙帐迁到那里去啊。”
“那里说不得有数十万唐朝边军等着,可不是好去处。”
尚东赞摇头否定:“还是先占住南中,以图将来。”
可吐蕃大论却并不想止住刚才的话题:“那为何南白高国敢去?”
尚如本眉头皱了皱。
“还是问过赞普的意见吧。”
而尚炯桑冷冷一笑:“他如今的意见还重要吗?”
“大论,还请慎言!”
尚东赞微微往后退了一步,身体呈戒备状态。
“我等尚族与王族斗了上百年,终于在此时彻底掌握大局,如本竟然想当孤臣孽子吗?”
尚炯桑负手而立,双眼直视对方。
“如今生死存亡之际,我只希望大家都是一条心!这样才有吐蕃复起的希望!”
“我就是要吐蕃复起才有此打算!”
大论沉声道:“南中偏鄙,最多只能偏安,如何能成王道基业?!唯有将整个剑南道拿下,有天府之国沃野千里的支撑才能成事!”
“可之前说的反攻高原之策。”
“那也要能等到那个时候!”
尚炯桑轻叹道:“大唐太大了!太强了!即使一时内乱,也不是我等能够正面对抗的,若等叛军被剿灭,单一个燕北就能让我等葬身在这瘴疠之地!”
“大论苦心我已知晓。”
尚东赞微微躬身:“可赞普那边还需仔细商议。”
“那是自然。”
两日后,尺带珠丹暴毙于牙帐之中。
年仅十三岁的赤松德赞继位。
吐蕃主力一分为二。
大论北上嶲州趁隙攻蜀,尚东赞南下攻龙口城,意图吞灭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