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音并非来自耳畔,而是直接烙印在神魂深处,带着审判万物的漠然与不容置疑的威严!
天威煌煌,如亿万星辰崩塌,整个匠墟的空间都在这道意志下剧烈扭曲。
盘旋的梦火余烬瞬间被碾为虚无,连梦壤都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地面龟裂开一道道细密的缝隙。
这股压力,远超之前任何一次危机!
“噗——”
黑渊手中那本古书重若山岳,几乎脱手!
他一口逆血喷出,脸色瞬间煞白如纸。
他骇然抬头,仿佛透过无尽虚空,看到了那只俯瞰众生的金色竖瞳。
仅仅是一道意志的降临,就让他这位通晓古今的守秘人灵识欲裂。
界芽郎更是“哇”的一声,被这股气息压得趴在地上,瑟瑟发抖,连抬头的勇气都失去了。
阿丙、莲心、槐翁等万灵残念刚刚凝实的虚影,在这天威之下,如同风中残烛,明灭不定,随时可能彻底溃散。
“这就是……天道之眼吗?”凤清漪银牙紧咬,强撑着护在陈九身前,她的凤眸中第一次流露出深深的忌惮。
这不是力量层级的对抗,而是一种生命位阶的绝对碾压,如同蝼蚁仰望神龙,连与其对视的资格都没有。
唯有陈九,立于槐下,虽因献祭百年寿元而面色苍白,鬓角一缕青丝无声化雪,但他的脊梁,却挺得笔直如枪!
他刚刚送别了梦妪,心中那份由万民愿力汇聚的温暖尚未散去,此刻被这冰冷的意志一激,非但没有畏惧,反而涌起一股滔天的怒意!
“逾矩?”陈九缓缓抬头,漆黑的眸子仿佛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倒映着那无形的天威,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我等求存,亦是逾矩?我等护家,也算逾矩?!”
“那么这天规,不要也罢!”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体内道胎轰然一震!
与此同时,那株刚刚抽出第九片新叶的心界幼苗,仿佛感受到了陈九不屈的战意,更感应到了来自万民“家”之愿力的呼唤!
嗡——!
那第九片新叶上的“家纹”骤然亮起,不再是温润的微光,而是化作一道冲天而起的赤金色火焰!
这火焰并不灼热,却带着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坚韧与守护之意,仿佛在对那高天之上的漠然竖瞳,发出无声的咆哮!
赤金火焰冲天而起,在匠墟上空化作一道巨大的光幕,竟将那煌煌天威硬生生顶了回去!
“嗯?”
神魂深处,那漠然的声音带上了一丝微不可查的惊异。
天威与家纹愿火的对峙,仅仅持续了三息。
三息之后,那股足以碾碎一切的恐怖压力如潮水般退去,金色竖瞳的注视也随之消失,仿佛从未出现过。
高天之上,云层深处,那只竖瞳缓缓闭合,低语在混沌中回响:“梦火不熄,愿力不止……竟能撼动规则……有趣。那就……焚了这天。”
声音消散,一切重归于寂。
匠墟内,压力一空,所有人都瘫软在地。
凤清漪长长舒了口气,额角已满是冷汗,她看向陈九,眼中满是后怕:“你太冲动了!那是天道意志的直接凝视,你方才的挑衅,等于是在向它宣战!”
“战便战!”陈九的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它要我们死,难道我们还要跪着领死不成?”
“不是……不是这样的!”一旁,黑渊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嘶吼,声音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恐惧与绝望。
众人闻声望去,只见他死死盯着那第十七卷“界志”,瞳孔缩成了针尖,握着书卷的双手抖得如同风中落叶。
“先生,怎么了?”界芽郎连滚带爬地凑过去。
黑渊没有回答,只是用颤抖的手指,指向书页上的一处。
只见原本已经开始缓慢愈合的裂纹旁,那行“三年后,天罚降世”的血字,竟被一股无形之力抹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行更加猩红、更加狰狞的新字!
每一个字都仿佛是用神魔之血写就,散发着令人心胆俱裂的毁灭气息。
“天道……动怒了……”黑渊的声音嘶哑干涩,如同两块砂纸在摩擦,“因为点化者的‘逾矩’之举,因为这株界苗凝聚了不该存在的‘家纹’愿力,它……它修改了天罚的规则!”
凤清漪心头一沉,急忙问道:“改成了什么?”
黑渊抬起头,脸上血色尽褪,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仿佛那行字本身就带着禁言的诅咒。
他的眼神,是彻头彻尾的死寂。
那不是延期,也不是加重惩罚,而是一种……无法理解、无法对抗的绝望!
看到黑渊这副模样,所有人的心都沉入了谷底。
连知晓无数秘辛的守秘人都被吓成这样,新的天罚,究竟会是何等恐怖的景象?
陈九没有去看那本书。
他的目光,始终落在那株心界幼苗上。
方才对抗天威的赤金火焰已经收敛,重新化作细密的火纹,在那第九片叶子的脉络中缓缓流淌。
这片叶子,承载了梦妪最后的牺牲,汇聚了百万生民的归家之愿,更烙印下了他对天道的第一声反抗。
它,已然不同。
陈九伸出手,指尖轻轻触碰那片温润的叶子。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其中蕴含的、那种名为“守护”的磅礴力量。
梦妪点燃了灯,为的是让人回家。
而那天道,却要砸了这灯,毁了这家。
陈九缓缓闭上眼,感受着寿元流逝带来的虚弱,也感受着道胎内因愤怒而愈发凝实的战意。
他再睁开眼时,眸中的平静已化作一片深邃的火海。
他转头望向身边依旧心有余悸的凤清漪,脸上忽然露出一丝笑容,那笑容里带着一丝疯狂,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
“清漪,你说……”
他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入了匠墟每一个生灵的耳中。
“我们能不能,把灯点到天上?”
话音落下,匠墟的夜,前所未有的寒冷。
万籁俱寂中,只有两个细微却又无比清晰的异象在同时发生。
心界幼苗的第九片叶子上,那赤金色的火纹如活物般缓缓流转,不再遵循原有的叶脉,开始向着一个无人能懂的神秘轨迹汇聚、勾勒。
而在黑渊面前的古书“界志”上,那行新出现的、让黑渊失语的猩红血字,正散发着不祥的幽光,仿佛一个正在倒数的血色沙漏,无声地预示着一场无可避免的终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