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朔元年,四月。
又是一日早朝。
与康靖朝的早朝不同,武朔一朝的早朝更有特点。
以往早朝天不亮就要在宫门外等候,而早朝开始时间也往往是在辰时初,约莫七点左右的样子。
因为林承基的缘故,早朝并非每日都有,但每次早朝,对于朝臣而言无异于是一次辛劳。
所以林曌登基之后,便将早朝时间改到了巳时初,也就是九点左右的时间。
毕竟早朝能处理的事,一般并非是什么重要事项,真正的大事,往往以小朝会的方式处理。
有道是大事开小会,小事开大会,自古以来都是如此。
只不过今日的早朝又有不同,内侍才唱毕,下方就有已有人出班。
“臣,陈进堂,有事禀奏。”
英国公陈进堂出列,手持笏板,态度一板一眼,声音洪亮,瞬间吸引了所有朝臣的注意。
这位新任的中军都督、内阁阁臣,掌管五军都督府日常事务,他的奏报,必然与军国大事相关。
林曌端坐于龙椅之上,冕旒轻垂,淡淡道:“英国公有何事奏报?”
陈进堂躬身道:“回禀陛下,北征大军,左右骁骑军已凯旋回师。前锋斥候传来消息,大军现已抵达庆州境内,休整数日后,不日便可返抵长安。”
此言一出,大殿内顿时响起一阵低低的哗然。
北征大军回来了!
这意味着困扰大景北疆数十年的柔然边患,已然有了最终的结果。
陈进堂双手将一份厚厚的奏章高举过头:“此乃北征两位主将,左骁骑将军赵青、右骁骑将军王振,联名呈报的北征详细战报及缴获清单,请陛下御览。”
内侍连忙上前,恭敬地接过奏章,呈送到御前。
林曌展开奏章,目光快速扫过。
上面密密麻麻记载着自去年冬日大军出塞后,数月来的征战历程。
她看得很快,脸上并无太多意外之色,只是嘴角微微勾起一丝满意的弧度,轻轻颔首。
“不错。”
她放下奏章,声音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赵青、王振二人,此番做得确实不错。”
随即,她对侍立一旁的内侍吩咐道:“念。让众卿家都听听,我大景儿郎在草原上是如何扬我国威的。”
“喏!”
内侍躬身领命,双手捧起奏章,走到御阶前,清了清嗓子,用那特有的尖细嗓音,朗声诵读起来。
“臣赵青、王振,昧死谨奏陛下……”
“自去岁奉陛下之命,率左右骁骑出塞北征,赖陛下天威庇佑,将士用命,一路势如破竹……”
“初,破柔然左贤王部于阴山北麓,斩首三千级,俘获牛羊马匹数以万计……”
“继,奔袭千里,连破大小柔然部落四十有三,所过之处,凡持兵仗抵抗者,尽数屠灭;望风归附者,拆分部众,分流安置……”
“大军兵锋直指柔然新王庭,于斡难河畔击溃柔然主力,阵斩其大将数员,溃兵百里,血染河赤……”
“后,臣等分兵追亡逐北,一路向东,横扫高车诸部,兵锋抵近北海(贝加尔湖)之畔!凡水草丰美之地,再无柔然王庭旗帜……”
“此役,擒获柔然伪可汗社莫邪及其以下王子、叶护、设、特勤等贵族、头人共计一百三十七人。缴获金器、珠宝、皮货无算,俘获牛羊马驼等牲畜,初步清点,已逾百万之数”
“柔然汗国,自社仑称汗以来,历经数百载,今已彻底覆灭。其残部远遁西方,惶惶如丧家之犬,再难成气候!”
“臣等不敢居功,此皆陛下运筹帷幄,将士勠力同心之果。今不辱使命,班师回朝,献俘阙下,谨以此捷报,慰陛下之心,安天下万民之念!”
“臣赵青、王振,再拜谨奏!”
内侍的声音在大殿中回荡,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敲击在众臣的心上。
覆灭四十余部落。
兵抵北海。
擒获可汗及全部高层。
缴获牲畜百万!
柔然……
这个与大景纠缠了百年,去岁甚至险些攻破长安的心腹大患,竟然在短短数月之内,被彻底从地图上抹去了?
短暂的死寂之后,整个大兴殿如同炸开了锅一般,爆发出难以抑制的惊呼与狂喜的议论声。
“天佑大景!天佑陛下!”
“陛下圣明!赵、王二位将军威武!”
“自此北疆可定矣!百年边患,一朝而除!此乃不世之功啊!”
以裴显之为首,众臣纷纷出列,面向御座,激动地躬身行礼,齐声高呼:“臣等为陛下贺!为大景贺!陛下万岁!”
声浪震天,充满了扬眉吐气的自豪与对龙椅上那位年轻女帝的由衷敬服。
实际上,这份捷报的内容,林曌通过赵青、王振定期用传讯符发回的消息,早已了然于胸。
传讯符虽不能做到完全的实时通讯,但每隔数日汇总一次关键信息,足以让她对万里之外的战局了如指掌。
此刻当众宣读,不过是走一个必要的程序,以此振奋朝野人心。
林曌微微抬手,压下殿内的喧哗,声音平和却带着威严:“赵青、王振二人,统兵有方,作战勇猛,不负朕望,立此擎天之功。待其班师回朝,朕自有重赏。所有北征将士,皆按功论赏,绝不亏待。”
“陛下圣明!”众臣再次齐声应和。
……
与此同时,远在数百里之外的官道上,一支庞大的队伍正在缓缓向南行进。
这正是凯旋的左右骁骑军。
队伍绵延十数里,旌旗招展,刀枪如林。
虽然经历了数月征战,但将士们个个精神抖擞,脸上带着胜利者的骄傲与归家的喜悦。
玄甲染尘,却掩不住那冲天的煞气与彪悍。
队伍中段,最为显眼的便是那长长的俘虏队列。
数百名衣衫褴褛、神色萎靡的柔然贵族和头人,被粗大的绳索串联着,在骑兵的押送下蹒跚前行。
曾经高高在上的柔然可汗社莫邪,此刻也如同丧家之犬,头发散乱,目光呆滞,被单独关在一辆囚车之中。
更后方,则是望不到边的牲畜群。
成千上万的牛羊马匹,如同移动的云彩,在驱赶下发出嘈杂的叫声,扬起的尘土遮天蔽日。
还有一辆辆满载着金银器皿、皮毛珠宝的大车,车轮碾过地面,发出沉重的声响。
这些都是此次北征辉煌战绩的实物证明。
队伍最前方,赵青与王振并肩骑乘。
“总算是快要回家了。”
王振望着南方隐约的山峦轮廓,长长舒了口气,脸上带着轻松的笑意。
赵青点了点头,坚毅的脸上也难得露出一丝感慨:“是啊,此行虽艰险,但总算不负陛下重托,将这心腹大患彻底铲除。收获也远超预期。”
“何止是远超预期。”
王振笑道,“光是那些牛羊马匹,就足以让户部那帮人笑得合不拢嘴了。更别提还有那么多金银财货。陛下见了,定然欢喜。”
两人相视一笑,都对这次远征的结果极为满意。
沉默片刻,王振像是想起了什么,压低声音道:“说起来,陛下对那位……当真是恩宠有加啊。”
赵青自然明白他指的是谁,接口道:“你是说齐王殿下?确实。谁能想到,陛下竟会命齐王殿下代表圣驾,前往狼居胥山主持封禅祭天,此等荣耀……”
他语气中带着难以掩饰的羡慕。
狼居胥山封禅,那是古之名将霍去病才享有的殊荣,象征着对草原的绝对征服。
陛下将此重任交给年仅十三岁的齐王林鉴云,其用意不言自明——
这是在为齐王积累声望,铺就道路。
王振叹道:“齐王殿下年纪虽小,但行事果决,颇有陛下之风。此次随军,也曾亲临前线搏杀,其后更是在后方协调、处置俘虏等事务上,也展现出了不凡的潜力。你我日后,还需与殿下多加亲近才是。”
“这是自然。”
赵青深以为然地点点头,“幸好我等此前便与殿下关系尚可,有这份香火情在,将来总归是件好事。”
两人低声交谈着,话语间既有对林鉴云受宠的羡慕,也有对自身未来地位的盘算与庆幸。
在这位手段通天的女帝麾下,能与皇室保持良好的关系,无疑是至关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