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级安全会议,即刻召开。
会议议题只有一行简短的描述:针对全市范围内突发的大规模地质层能量共振异常,及其与代号“酒保”之不明个体的潜在关联性进行紧急研判。
地下二百米,沉闷的空气被循环系统搅动,带着一丝金属的冰冷。
这座由旧时代防空洞改建而成的绝密指挥中心,墙壁上挂满了闪烁着幽蓝光芒的屏幕,每一块都代表着城市运转的某个关键节点。
苏沐雪一身黑色作战服,静静地坐在长条会议桌的末尾,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冰凉的陶瓷杯沿。
她面前没有茶,只有一杯白水,正如她此刻力图保持的冷静心境。
主位上,一位肩章上缀着银星、面容刚毅的中年指挥官,正神情凝重地敲击着桌面。
“各位,”他沉声道,“情况的紧急性,想必不用我多说。零七的报告已经发到各位的终端。我们现在讨论的,是代号‘酒保’,也就是‘夜色’酒吧老板凌天的最终处理方案。”
中央主屏幕上,一张慵懒中带着几分戏谑的侧脸照片被放大,正是凌天。
紧接着,屏幕画面切换,一份标题为《凌天·潜在威胁S级评估报告》的文档逐页展开。
“……根据现有模型推演,目标个体已初步具备引动区域性灵气风暴的能力。其存在本身,就是一枚不稳定的高阶灵能炸弹。上峰的意见很明确,必须在其彻底失控,也就是‘神格’或‘魔格’完全觉醒前,实施精准、高效的‘斩首行动’。”
指挥官的话语掷地有声,在场的每一位行动组长官都面色肃然,唯有苏沐雪的眉头越皱越紧。
她的目光死死锁定在报告的数据来源部分。
“情报来源:匿名者A,职业:程序员。曾因长期996导致精神濒临崩溃,在‘夜色’酒吧食用‘回魂焖饭’后症状缓解。”
“情报来源:匿名者b,职业:金融分析师。因投资失败产生重度焦虑,在饮用‘龙息莫吉托’后,当晚安然入睡。”
“情报来源:匿名者c……”
一连串的案例看下来,苏沐雪的心渐渐沉了下去。
她发现了一个荒谬至极的共同点——所有被列为“佐证凌天危险性”的情报提供者,竟然全都是去过“夜色”酒吧,被凌天用那些稀奇古怪的食物和酒水“治愈”过的幸存者。
而他们对那段经历的描述,在冰冷的情报转述中,依然透着一股奇异的暖意。
“喝了那杯酒,心里好像有块压了十几年的石头,终于落了地。”
“感觉……好像有人替我们扛下了所有噩梦。”
这哪里像是对一个潜在魔头的描述?
就在会议室内的气氛越来越压抑,几位激进派组长已经开始讨论突袭方案的细节时,指挥中心的内网系统突然发出一声轻微的“滴”响。
一份体积异常小巧的匿名资料包,绕过了层层防火墙,直接出现在了中央主屏幕上。
不等技术人员反应,资料包自动解压。
没有骇人的警告,也没有病毒攻击,只是一段被精心剪辑过的音频。
起初是嘈杂的人声,随即,一个又一个不同的声音被清晰地剥离出来,他们来自不同的年龄,不同的职业,却用同样虔诚、疲惫而又带着解脱的语调,说出了一句句话。
“愿所有的灾厄……”
“……都停止在那间街角的酒馆……”
“……愿漫长的黑夜里……”
“……总有一盏灯不会熄灭。”
十七个截然不同的声音,如同祷文般,被无缝拼接成了一句完整的祈愿——“愿灾厄止于街角酒馆,愿长夜有灯不灭。”
祷言的尾音还未散尽,一阵沉稳而有力的“咚……咚……咚……”声响起。
屏幕上,心跳波形图飞速弹出,与音频同步。
“心跳声采样比对……完成。”AI助手冰冷的声音响起,“音频中的心跳频率,与从‘夜色’酒吧门口采集到的铜铃摇动声波样本,共振频率完全同步。相似度,百分之九十九点九。”
整个指挥中心,死一般的寂静。
主位上的指挥官死死盯着屏幕,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嘴唇微微颤抖,仿佛看到了比魔头降世更恐怖的景象。
“这不是威胁……这是祭祀?!他们在……祭拜他?”
与此同时,“夜色”酒吧的书房区域。
夏语冰的十指在键盘上翻飞,快得几乎出现了残影。
九尾则翘着二郎腿,悠闲地往嘴里扔着薯片,充当着人肉防火墙。
“找到了!”夏语冰忽然低呼一声,指向屏幕上的一条资金流向图,“那个所谓的‘清剿魔头互助会’,所有线上线下募集的资金,最终都汇入了一家名为‘净世基金会’的慈善机构。”
“净世基金会……”九尾咀嚼着薯片,歪着头想了想,忽然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那笑容里满是看穿一切的狡黠,“有意思了。你再查查这家基金会的第一笔创始捐款来自哪里。”
夏语冰依言操作,当查询结果弹出的瞬间,她彻底呆住了。
屏幕上清晰地显示着:净世基金会,十年前成立,第一笔捐款,来自“夜色”酒吧上一年度的全部纳税余额。
九尾“咔嚓”一声咬碎了薯片,笑得前仰后合:“好家伙!真是好家伙!他用自己交的税款,养了一个天天琢磨怎么干掉自己的组织!这些人越想除魔,就越恐惧,越恐惧就越需要他的‘药’来稳定精神,越依赖他的‘药’,就越是在无形中为他贡献信仰……这帮人,才是他最忠实的信徒啊!”
城市另一头,喧闹的夜市。
苏沐雪悄无声息地退出了那场已经陷入混乱的会议。
她坐在一个街边小摊的塑料凳上,面前摆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馄饨。
水汽氤氲,模糊了她清冷的脸庞。
她盯着碗里那一个个小巧玲珑、仿佛承载着人间烟火的馄饨,忽然之间,一切都通了。
什么末世魔头,什么斩首行动……或许,那个所谓的“魔头”,根本不是未来的凌天,而是这群活在恐惧中的人,用自己的执念和惊惶,共同塑造出的一个巨大幻影。
而真正维持着这个世界不在那无边恐惧中崩塌的,反而是那个天天在吧台后炒着锅巴饭、哼着跑调老歌、懒散得仿佛下一秒就要睡过去的男人。
他不是引爆世界的炸弹,他是镇住所有炸弹的锚。
苏沐雪从战术腰包里取出一柄锋利的特种匕首,寒光一闪。
她没有像过去无数次演练的那样,用它切开目标的喉咙,或是销毁关键资料。
她只是轻轻划破了自己的指尖。
一滴鲜红的血珠,滴落在手机屏幕上,瞬间被吸收,化作一道加密指令,发送了出去。
信息内容只有短短一行字。
“任务变更:保护目标。”
深夜,“夜色”酒吧二楼,凌天的卧室。
他翻开那本厚厚的牛皮账本,看着最后一页上,用钢笔新添上的几行字迹,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微笑。
他吹熄了桌上的老式煤油灯。
黑暗降临的瞬间,那本古旧的账本竟自己散发出柔和的光芒。
纸页之上,不再是凌天的笔迹,而是浮现出密密麻麻、如同萤火虫般飞舞的金色小字——那全是这些年来,每一个走进酒吧的人,在放下心防时,于内心深处写下的愿望碎片。
凌天靠在椅背上,闭着眼,在黑暗中轻声呢喃,像是在回答一个无人提出的问题。
“你们说我快成魔了?可若没有你们这一炷炷心香,我又怎会一直醒着?”
窗外,夜空被一道璀璨的轨迹划破。
一颗流星呼啸着坠落,不偏不倚,砸进了城市中心的镜心湖。
激起的水花在月光下冲天而起,那形状,宛如一朵于静夜中悄然盛开的巨大莲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