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炮的轰鸣在镇北关前炸响,如同宣告新时代战争模式降临的惊雷。
那几架被寄予厚望,曾给雍军带来巨大麻烦的火龙车,在实心铁弹的精准打击下,转瞬间化为燃烧的碎片与北狄士兵的哀嚎。
关墙上,原本因连日苦战而疲惫不堪的雍军将士,目睹这宛若神罚的一幕,先是难以置信的寂静,随即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低迷的士气如同被注入滚烫的铁水,瞬间沸腾!
“神威!是神威啊!”
“司命夫人万岁!陛下万岁!”
“炸死这些狗!”
与此相反,关外北狄军阵则陷入了一片混乱与死寂。
推进的步兵潮水般向后收缩,骑兵的战马惊恐嘶鸣,不受控制地原地打转。
所有北狄士兵,包括那些百战老兵,都抬头望向那雷霆响起的方向,脸上写满了惊骇与茫然。
那是什么?是天雷?是大雍国请来的鬼神?血肉之躯,如何能与这种力量抗衡?
中军大旗下,北狄太子拓跋弘脸上的志得意满与残忍笑意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震惊与阴沉。
他死死攥着马鞭,指节因用力而发白,目光死死盯在镇北关城头,仿佛要穿透那砖石,看清究竟是什么东西发出了如此恐怖的攻击。
“查!给本太子查清楚!那到底是什么鬼东西?!”拓跋弘的声音因愤怒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悸而扭曲。
他身经百战,见识过各种攻城守城的手段,却从未遇到过如此超越认知、蛮横不讲理的毁灭方式。
苏浅宁站在观测点上,放下千里镜,对首次打击的效果感到满意,但并未沉浸于欣喜。
她知道,火炮的物理威慑固然强大,但若能辅以心理攻势,双管齐下,方能更快地瓦解敌军斗志,以最小的代价换取胜利。
“停止炮击!”她下令。
突然的寂静,反而比持续的轰鸣更能营造未知的恐惧。
她转向身旁一位文吏打扮的随员——此人是听风阁特意挑选的,精通北狄语言与习俗的谋士。
“准备好了吗?”她问。
“回阁主,已按您的意思,誊写完毕。”文吏恭敬地递上一叠粗糙的草纸,上面用北狄文字写满了语句。
苏浅宁接过,浏览了一遍,点了点头。这些并非简单的劝降书,而是她精心设计的攻心之语。
“找几个嗓门大、会北狄话的士兵,或者用弓箭将这些射入敌军阵中。”她吩咐道。
“记住,要挑他们士气最低落的时候,比如夜晚宿营,或者清晨醒来,人心最是浮动之际。”
是夜,北风呼啸,卷着雪沫,扑打着北狄联军的营寨。
连续攻城受挫,尤其是白天那莫名其妙、威力骇人的雷霆打击,让营中弥漫着一股压抑不安的气氛。
士兵们围着篝火,沉默地啃着干粮,很少有人交谈,眼中残留着白日的惊惧。
就在这时,一些被削尖、绑着纸条的木箭,悄然出现在了北狄军营的各个角落。
有士兵好奇地捡起,借着篝火的光芒,结结巴巴地念出上面的文字:
“北狄的勇士们!尔等可曾看清白日那雷霆之威?此乃大雍承泰皇帝得天所授之神兵,名曰火炮!专诛不义之师,惩戒犯境之敌!”
“拓跋弘为一己野心,驱尔等远离故土,抛尸异乡,可曾问过你们愿否?尔等家中亦有父母妻儿,翘首以盼,难道真要为他们太子殿下的野心,枉送性命于此冰天雪地之中吗?”
“大雍皇帝仁德,念尔等多为受蒙蔽、被迫从征,若肯弃暗投明,放下兵器,我朝天兵保证不杀,并发放路费,遣返家乡!若执迷不悟,负隅顽抗,下次雷霆落下,便是尔等粉身碎骨之时!”
“想想吧!你们的刀箭,可能挡住那开山裂石的一击?你们的皮甲,可能防住那四散飞溅的碎片?负隅顽抗,只有死路一条!投降归乡,尚有一线生机!”
这些话语,没有华丽的辞藻,却句句戳心。
它们精准地利用了北狄士兵对未知武器的恐惧,勾起了他们对家乡亲人的思念,放大了他们对不义战争的怀疑,并清晰地指出了两条道路——顽抗即死,投降可生。
起初,只有少数人偷偷传阅、低声议论。但随着类似的传单不断出现,恐慌与动摇如同瘟疫般在军营中悄然蔓延。
“那…那到底是什么东西?真的是天雷吗?”
“我家里的羊群不知道怎么样了,阿妈眼睛不好…”
“太子殿下他…真的能带我们打赢吗?夏国人有了那种武器…”
“听说投降真的不杀,还给路费回家……”
窃窃私语在营帐间流动,军官的呵斥与弹压显得苍白无力。
白昼那毁天灭地的景象太过震撼,已然在他们心中种下了恐惧的种子,而夜晚这些攻心之语,则如同肥料和雨水,让这颗种子迅速生根发芽。
甚至有巡逻队发现了试图偷偷溜出营寨、向镇北关方向逃跑的士兵!
拓跋弘很快得知了营中的骚动和那些传单的内容。
他暴怒地撕碎了一张递上来的草纸,脸色铁青:“无耻!夜景洐!苏浅宁!竟用如此卑劣手段!”
他试图稳定军心,召集将领,严令收缴所有传单,谈论者重罚,甚至当众处决了几名传播谣言,动摇军心的士兵。
高压之下,表面的骚动被暂时压制了下去。
然而,裂痕已然产生,恐惧深植心底。
第二天攻城时,北狄士兵的攻势明显不如以往悍勇,冲锋时带着犹豫,眼神中充满了对城头那未知雷霆再次响起的恐惧。
许多人在冲锋时,会不自觉地抬头望一眼城头,动作也因此迟缓。
苏浅宁在观测点上,冷静地观察着这一切。
她看到北狄军队的攻势不再如潮水般连绵不绝,看到了士兵眼中的迟疑与恐惧。
“时候到了!”她轻声道,“目标,敌军攻城步兵密集处,距离四百五十步,爆炸弹,一轮齐射!”
命令下达。
“轰隆隆——!”
比昨日更加密集、更加震撼的爆炸声在关前响起!
数枚内藏颗粒火药和铁蒺藜的爆炸弹落入北燕步兵阵中,轰然炸开!
不仅冲击波将周围的士兵掀飞,四射的破片更是造成了恐怖的覆盖杀伤!
一时间,残肢断臂横飞,惨叫声此起彼伏,那片区域瞬间化为人间地狱!
这一次的打击,不仅仅是物理上的毁灭,更是对北狄士兵已然脆弱的心理防线的最后一击!
“跑啊!雍国的雷神发怒了!”
“我不想死在这里!”
“投降!我们投降!”
恐慌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北狄军队的组织。
大量的士兵丢下兵器,不顾军官的砍杀,疯狂地向后溃逃,自相践踏者不计其数。
整个北狄攻势,在这一轮炮击与连日来的心理攻势叠加下,彻底崩溃!
拓跋弘在中军看得目眦欲裂,他试图派出督战队阻拦,却反被溃兵冲散。他知道,军心已散,今日之战,已无力回天。
“鸣金!收兵!”他几乎是咬着牙,从喉咙里挤出这道命令,充满了不甘与怨毒。
望着如同潮水般退去,丢盔弃甲的北狄军队,镇北关上再次爆发出惊天动地的欢呼。
郭兴激动地冲到观测点,对着苏浅宁深深一揖:“夫人!您真乃神人也!不仅炮利,更兼攻心!末将…末将佩服得五体投地!”
“小妹,你真是神了!”姜知珩亦沉浸在自家妹妹带给他的巨大震撼中。
苏浅宁微微呼出一口气,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
她知道,这远未到庆祝的时候,拓跋弘绝不会轻易罢休。但至少,她成功为这座浴血的雄关,赢得了宝贵的喘息之机,也沉重地打击了敌人的士气。
心理的种子已然播下,接下来,就看它如何在北狄军营中,发酵、蔓延,直至最终彻底瓦解这支曾经不可一世的强大军队的战斗意志。
这场战争,已经从单纯的武力对抗,转向了更深的层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