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往克莱蒙费朗的tGV高速列车上,窗外的景色飞速后退。
从繁华的都市,逐渐变成了连绵起伏的田野和零星散落的村庄。
车厢里很安静,四人找了个对坐的位置。老贺拿出一沓文件,开始向陈默汇报电影节的具体日程。
“陈导,今天晚上七点,在市立剧院有一个官方的欢迎酒会,主要是针对国际竞赛单元的入围剧组。”
“这是个非正式的社交场合,但很重要,很多评委和资方都会露面。”
王教授一听,立刻坐直了身体,开始对陈默和夏诗语进行餐桌礼仪的现场教学,从刀叉的用法到敬酒的顺序,说得头头是道。
夏诗语听得很认真,还拿出小本本记着。她想在晚上的酒会上表现得体一些,不给陈默丢脸。
为了检验自己的学习成果,她看着本子上的一句法语,试探着对陈默说:
“Je suis très heureuse de vous rencontrer。”(很高兴认识你。)
她念得有些磕磕巴巴,语调也有些生硬,是典型的“中式法语”。
陈默听完,几乎是本能地、用一种极其纯正的巴黎口音轻声纠正道:
“heureuse的‘r’是小舌音,舌根要振动。”
“rencontrer的‘en’是鼻化元音,气流要从鼻腔出来。”
“应该是‘Je suis très heureuse de vous rencontrer’。”
他说得很自然,仿佛只是在纠正一个简单的发音错误。
但话音落下,整个小桌上的气氛瞬间凝固了。
王教授停止了滔滔不绝的讲课,老贺停下了翻动文件的手,夏诗语更是直接愣住了,手里还举着那支笔,忘了放下。
三个人,六只眼睛,像看怪物一样看着陈默。
刚才那句法语,从陈默嘴里说出来,和他自己从教学视频里听到的,简直是天壤之别。
那种流畅、优雅的语调,那种自然的韵律感,根本不是一个初学者能模仿出来的。
“你……你……”夏诗语结结巴巴地开口,眼睛瞪得大大的,“你怎么会说法语?”
这已经不是“看过几部电影”能解释的了!这发音,比她那个教法语的外教还要地道!
陈默心里暗叫一声“糟糕”。
他又犯了同样的错误,下意识地动用了系统赋予的能力。
这次是“阿尔布雷希特”的记忆。
那位奥地利指挥家,精通德、法、英、意四国语言,对他来说,法语就像母语一样自然。
大脑飞速运转,他必须立刻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否则他“第一次来法国”的人设就要彻底崩塌了。
他深吸一口气,再次祭出了那个万能的“背锅侠”——那位虚构的音乐大师。
“我的老师……他是个语言天才。”
陈默的眼神再次变得深远,仿佛在回忆一位故人,“他认为,要真正理解德彪西的印象主义,就必须用法语去思考。”
“要指挥好威尔第的歌剧,就必须用意大利语去感受。所以,他在教我音乐的同时,也要求我必须掌握这几门主要的欧洲语言。”
这个解释,宏大、高级,而且带着一丝无法辩驳的艺术气息。
果然,王教授一听,立刻露出了“原来如此”的表情,他一拍大腿,激动地说道:“我就说嘛!我就说嘛!”
“这才是真正的大师教育!国内那些音乐学院的教授,跟人家比起来,简直就是幼儿园水平!”
“只教技术,不教文化,怎么可能培养出真正的艺术家!”
老贺也在一旁拼命点头附和:“是啊是啊,陈导的老师,肯定是一位了不起的隐世高人!”
夏诗语被这个理由彻底镇住了。
为了学音乐,所以要先学好几门外语?
这个逻辑,听起来好像有点夸张,但从陈默嘴里说出来,再配上王教授那副深以为然的表情,她又觉得……好像很有道理。
她看着陈默,心里翻江倒海。
他到底还懂多少东西?
钢琴、导演、编剧、拉面、历史、现在又加上了法语……
他就像一个无底洞,你以为已经看到了底,结果往下看,才发现下面还有更深、更广阔的世界。
她感觉自己就像一个努力想要拼凑出一幅完整拼图的人,但每当她以为快要成功时。
陈默就会扔给她一把全新的、完全不认识的拼图碎片,让她之前所有的努力都显得那么可笑。
“那……那你还会说别的语言吗?”夏诗语忍不住小声问道。
“德语和意大利语,也懂一点。”陈默含糊地回答。
夏诗语彻底不说话了。她默默地收起了自己的小本本。
在陈默这个“语言天才”面前,她觉得自己这点临阵磨枪的法语,简直就是班门弄斧。
一种莫名的挫败感涌上心头。她原本以为,自己努力一点,多学一点,就能离他的世界更近一些。
可现在她才发现,他们之间的距离,似乎比她想象的,还要遥远得多。
列车缓缓减速,窗外出现了克莱蒙费朗市的轮廓。
这座位于法国中部的古老城市,被群山环绕,建筑多是火山岩建成的深色,显得古朴而厚重。
“克莱蒙费朗到了。”
老贺的声音打破了车厢里的安静。
夏诗语抬起头,看向窗外。
她知道,从这一刻起,她将要踏入的,不仅是这座电影之城,更是陈默那光怪陆离、深不可测的世界中的又一个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