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刑天被暂卸峰主之职,软禁于铁刑峰配合调查的消息,如同最后的丧钟,敲响在他心头。
回到铁刑峰那间熟悉的、如今却显得冰冷窒息的殿宇,他挥退了所有侍从弟子。殿门关闭的沉重声响,仿佛将他与外界彻底隔绝。他独自坐在空旷的大殿主位上,脸色在昏暗的光线下变幻不定,从最初的铁青,到不甘的扭曲,最终化为一片死寂的绝望和疯狂的决绝。
完了。他心知肚明。宗门绝不会放过这次机会,执法堂那些老家伙,还有玄云真人,一定会借着此事将他往死里查。他这些年在暗中做的那些事,勾结“九幽”,排除异己,中饱私囊…根本经不起细查!一旦事发,等待他的将是比死更惨的下场。
不能坐以待毙!
一股暴戾的杀意在他胸中翻腾。都是因为凌不渡!若不是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小子,他何至于落到如此田地!杀了他!必须杀了他!就算死,也要拉着这个毁了他一切的孽障陪葬!
一个疯狂而狠毒的计划在他脑中迅速成型。他还有最后一张牌,一个凌不渡绝对无法拒绝的诱饵——关于“九幽”!
他立刻通过极其隐秘的渠道,向凌不渡传递了一条信息,内容直白而充满陷阱:“欲知‘九幽’与汝身世关联之秘,子时,铁刑峰暗狱三层,甲字七号刑室,独身前来。过时不候,秘密永沉。”
信息发出后,韩刑天脸上露出了狰狞的笑容。他起身,走向大殿后方一面看似普通的墙壁,打出数道复杂法诀,墙壁无声滑开,露出后面一条向下延伸、阴森寒冷的通道。这是他私下建造,直通铁刑峰地底真正核心的密道,连宗门都未必知晓。
…
百草峰小院,凌不渡收到了那条匿名的传讯符。
“九幽…身世…”他捏着符箓,眼神锐利。他知道这极有可能是韩刑天狗急跳墙的陷阱,但“九幽”二字,以及那莫名牵扯到的“身世”,确实击中了他心中最深的探寻欲望。秦九歌的敌人,混沌之体的秘密,似乎都与这“九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小子,鸿门宴。)秦九歌的声音带着凝重。
(我知道。)凌不渡回应,(但他提到了‘身世’…八歌,你觉得他是在诈我,还是真知道些什么?)
(难说。)秦九歌沉吟,(韩刑天层次不够,不可能知晓混沌之体的核心秘密,但他与‘九幽’有勾结,或许真从那边听到过一些关于搜寻‘特殊体质’的风声,从而联想到了你。此獠已疯,此行凶险异常。)
(凶险也要去。)凌不渡下定决心,(这是目前唯一的线索。而且,也该做个了断了。)
子时将近,月黑风高。
凌不渡悄无声息地离开了百草峰,如同融入夜色的幽灵,向着铁刑峰方向潜行。他并未完全听从“独身前来”的要求,秦九歌的神魂之力已与他紧密相连,这便是他最大的依仗。
铁刑峰守卫明显加强,但对于精通《灵龟敛息术》和“虚空踏步”的凌不渡而言,潜入并非难事。他按照讯息指引,避开明岗暗哨,找到了那条隐蔽的密道入口,身形一闪,便没入其中。
密道向下延伸,阴冷潮湿,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和铁锈味,墙壁上偶尔可见干涸的暗红色痕迹,这里显然是韩刑天动用私刑、处理“脏活”的地方。
一路无阻,凌不渡顺利来到了所谓的“暗狱三层,甲字七号刑室”。那是一间完全由玄铁浇筑的密室,四壁刻满了禁锢符文,中央只有一个孤零零的石凳,除此之外,空无一物。厚重的铁门在他身后缓缓闭合,发出沉闷的撞击声,将内外彻底隔绝。
密室内光线昏暗,只有墙壁上几颗幽绿的萤石散发着惨淡的光芒。
“你果然来了。”一个沙哑、充满恨意的声音从阴影中响起。韩刑天的身影缓缓从对面墙壁的阴影中浮现,他穿着便服,眼神如同择人而噬的凶兽,死死盯着凌不渡。
“韩峰主,或者说…前峰主,”凌不渡神色平静,目光扫过空荡荡的密室,“你说的秘密呢?”
“秘密?”韩刑天狞笑一声,猛地踏前一步,周身金丹中期的灵压毫无保留地爆发出来,如同山崩海啸般向凌不渡碾压而去!同时,他双手掐诀,密室四壁的符文骤然亮起刺目的血光!
“铁刑血狱阵,起!”
“嗡——!”
无数道血红色的符文锁链如同活物般从四壁和地面窜出,带着镇压与侵蚀的力量,瞬间充斥整个密室空间,形成一个绝杀之域!空气变得粘稠如血,强大的禁锢之力作用在凌不渡身上,要将他牢牢锁死!
“这就是你的秘密?”凌不渡感受着周身巨大的压力,混沌之气自主运转,在体表形成防御,抵挡着那无孔不入的镇压和侵蚀之力。他并未惊慌,这一切都在预料之中。
“死到临头,还嘴硬!”韩刑天怒吼,祭出了他的本命法宝——一方通体漆黑、刻画着狰狞鬼头、散发着浓郁煞气的刑天印!大印迎风便涨,化作磨盘大小,带着镇压一切的恐怖威势,朝着凌不渡当头砸下!他要一击就将凌不渡碾成肉泥!
“混沌领域,开!”
凌不渡不敢怠慢,低喝一声,灰蒙蒙的混沌气流以他为中心猛地扩散开来,形成一个直径约两丈的领域,将他护在其中。
“轰隆!!”
刑天印狠狠砸在混沌领域之上!灰蒙气流剧烈震荡、翻滚,与那磅礴的镇压之力和血色锁链疯狂冲突、湮灭!领域范围被压缩,光芒明灭不定,但终究是勉强抵挡住了这金丹中期的含怒一击!
“怎么可能?!”韩刑天瞳孔骤缩,他全力催动的本命法宝,竟然被一个筑基小辈的诡异领域挡住了?!
“你的领域,徒有其表!”凌不渡嘴角溢出一丝鲜血,硬抗金丹法宝一击并不轻松,但他眼神依旧锐利,“依托外物阵法,借煞气逞凶,并非自身之道!看我破你!”
他主动操控混沌领域,不再被动防御,而是如同磨盘般缓缓旋转起来,所过之处,那些血色的符文锁链如同遇到了克星,纷纷被绞碎、湮灭!混沌领域在与铁刑血狱阵的对抗中,不断侵蚀、分解着阵法的力量!
“狂妄!”韩刑天又惊又怒,疯狂催动刑天印,不断轰击混沌领域,同时施展各种阴毒术法,试图找出凌不渡的破绽。
密室之内,灰蒙气流与血色光芒疯狂交织、碰撞,能量激荡,整个密室都在剧烈震动,仿佛随时可能崩塌!
凌不渡将“虚空踏步”施展到极限,在狭小的空间内闪转腾挪,避开刑天印的正面轰击,以混沌领域硬抗余波和术法,同时不断寻找反击的机会。但他修为差距太大,领域范围被不断压缩,情况岌岌可危。
(八歌!)
(就是现在!他心神已乱!)秦九歌看准韩刑天久攻不下、焦躁分神的刹那,凝聚起恢复不多但足够精纯的神魂之力,化作一道无形的尖刺,狠狠扎向韩刑天的识海!
“呃啊!”韩刑天只觉得脑袋如同被钢针贯穿,剧痛袭来,神识一阵恍惚,对刑天印和阵法的操控出现了致命的瞬间凝滞!
机会!
凌不渡眼中精光爆射,不顾自身安危,将收缩到极致的混沌领域全部凝聚于右拳之上,整个人化作一道人形灰芒,如同扑火的飞蛾,硬生生撞开几道血色锁链的阻拦,瞬间突进到韩刑天身前!
“混沌……噬天!”
他怒吼着,将全身的力量,连同混沌领域吞噬、湮灭而来的部分能量,尽数灌注于这一拳之中,狠狠轰入了韩刑天因神识受创而防御大减的丹田气海!
“噗——!”
拳头及体的触感并非打在血肉之上,更像是击碎了一块坚冰。
韩刑天身体猛地弓起,双眼暴突,充满了极致的恐惧与难以置信。他清晰地感觉到,一股无法形容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分解万物的灰色气流,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入他的丹田,将他苦修数百年的金丹包裹!
不!他的金丹!他的力量源泉!
那灰色的气流如同最贪婪的饕餮,疯狂地吞噬、分解着金丹的本源与他的生机!他能“听”到自己金丹碎裂、消融的细微声响,能“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力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流逝!
“不…不可能…我是金丹…我是峰主…”他徒劳地挣扎着,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枯萎,皮肤失去光泽,血肉消融,如同风干了千年的尸骸。
他死死盯着近在咫尺的凌不渡,眼中充满了无尽的怨毒与最后的一丝疯狂,用尽最后的气力,发出嘶哑扭曲的低吼:
“九幽…不会放过你…你…逃不掉…”
话音未落,他整个人彻底崩解,化作一片飞灰,簌簌飘落在地,连同那方失去控制的刑天印也光芒黯淡地掉落在旁。
密室内,血色阵法因失去主持者而迅速黯淡、消散。只剩下凌不渡剧烈喘息着站在原地,脸色苍白,右拳之上还萦绕着未曾完全散去的灰蒙气流。
他看着地上那摊人形灰烬,心中并无多少复仇的快意,反而沉甸甸的。
韩刑天临死前的诅咒,如同阴影,笼罩心头。
九幽…这个庞然大物,终于要正式浮出水面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