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浩那碎裂手腕处传来的剧痛,如同潮水般淹没了他残存的理智,却也带来了一种畸形的清醒。他瘫在轮椅上,像一条被抽掉了骨头的蠕虫,仅存的右手无力地垂落,鲜血顺着扭曲的手指滴答落下,在积满灰尘的地面上晕开一小滩刺目的暗红。他抬起头,透过被汗水、血水和泪水模糊的视线,死死盯着近在咫尺的林凡。
林凡的眼神,是他从未见过的。没有大仇得报的快意,没有胜利者的骄狂,甚至没有了他熟悉的、曾经让他窃喜又愤恨的愤怒。那眼神太平静了,平静得像一汪深不见底的古井,映不出他张浩此刻任何一丝的狼狈与疯狂,只有一种近乎漠然的……终结感。
这平静的目光,是否比任何酷刑都更让张浩感到绝望?
“不……不该是这样的……” 张浩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声音,充满了不甘与难以置信,“我应该是赢家……我毁了你就该赢了……你怎么能……怎么能这样看着我……”
他的世界观,他赖以生存的仇恨支柱,在林凡那平静的注视下,正寸寸崩塌。他发现自己所有的疯狂、所有的算计,在对方眼中,都如同孩童拙劣的闹剧,毫无意义。
林凡没有回应他的呓语。他缓缓抬起了右手,食指与中指并拢,指尖一缕微不可察的混沌真气悄然流转,凝聚于指尖,散发出一种内敛却足以决定生死的锋锐。
是时候,结束这一切了。
这看似轻描淡写的一指,将承载着三年的血泪与恩怨,彻底了断!
他俯视着张浩,看着那张因痛苦、怨恨和彻底失败而扭曲得不成人形的脸,心中最后一丝因王叔受伤而激起的暴戾也沉淀下去,只剩下纯粹的、如同执行某种必要程序的冷静。
“下地狱去忏悔吧。”
林凡的声音很轻,却如同最终的审判,敲响了张浩生命的丧钟。
下一刻,那并拢的指尖,如同穿越了空间与时间的阻隔,带着一股无可抗拒、直指本源的力量,轻轻点向了张浩的眉心!
动作,轻柔得仿佛拂去一粒尘埃。
然而,就在指尖触及那冰冷皮肤的刹那——
“噗!”
一声极其轻微,却又沉闷到让人心头发悸的异响传来。
一股凝练到极致的混沌真气,如同无形的细针,瞬间穿透颅骨,精准无比地刺入张浩的识海,而后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激荡起毁灭性的涟漪,瞬间蔓延开来,将他那早已扭曲混乱的意识彻底搅碎、湮灭!同时,这股力量势如破竹,沿着经脉直冲而下,将他心脉震得寸寸断裂!
因果了断,生死分明!这一指,是否也斩断了林凡心中最后的枷锁?
张浩的身体猛地一僵!
他那双充满了疯狂、怨恨、不甘与最后一丝茫然的瞳孔,在刹那间急剧放大,随即,所有的神采如同被狂风吹熄的烛火,迅速黯淡、涣散,最终化为一片彻底的、空洞的死寂。
他最后看到的,依旧是林凡那平静无波的脸庞,仿佛他张浩的一生,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注脚。
他张了张嘴,似乎还想说什么,却连一丝声音都无法发出。头颅无力地歪向一边,靠在冰冷的轮椅靠背上,气息彻底断绝。
纠缠了三年,带给林凡无尽痛苦与磨难的宿敌,就此……魂飞魄散!
工厂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有屋顶漏下的水滴,依旧在不厌其烦地敲打着地面,发出“滴答、滴答”的声响,仿佛在为这场持续了三年的恩怨,敲下最后的句点。
林凡缓缓收回了手指,指尖没有沾染一丝血迹。他静静地看了那具失去生命的躯壳片刻,眼中没有任何波澜,仿佛只是清理了一件碍眼的垃圾。
他转身,不再多看一眼,走向依旧被绑在椅子上,目睹了全程的王叔。
王叔看着林凡走来,看着他亲手了结了张浩的性命,老人的眼中没有恐惧,只有一种深沉的、混杂着心痛与释然的复杂情绪。他亲眼见证了林凡这三年是如何走过来的,更能体会到此刻林凡心中那份沉重与解脱。
林凡走到王叔身边,蹲下身,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小心翼翼地、一根一根地,割断了那些死死勒进王叔皮肉里的粗糙绳索。他的动作很轻,很慢,仿佛生怕再给这位饱经折磨的老人带来一丝痛苦。
当最后一根绳索断开,王叔虚弱地向前倾倒时,林凡稳稳地扶住了他,然后转过身,将老人那轻得令人心碎的、布满伤痕的身体,小心翼翼地背在了自己尚且年轻却已承载了太多的背上。
“王叔,我们回家。” 林凡的声音低沉而坚定,带着一种风雨过后特有的宁静。
他背着王叔,踏过满是锈迹、积水和死亡气息的地面,步伐沉稳而有力,一步一步,向着工厂大门外那片逐渐亮起的天光走去。
在他身后,是彻底陷入死寂的废弃工厂,是那段充满了背叛、屈辱与血泪的过往。
在他身前,是撕破黑夜的黎明曙光,是卸下重担后,等待着他的……崭新未来。
尘埃,终于落定。
旧日恩怨随风散,踏出废墟迎新生。了结了这段最深的因果,林凡的道心,是否将迎来一次真正的蜕变与飞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