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溪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嘴唇。
她将目光从后视镜上移开,重新投向眼前空旷的桥面。
大量废弃车辆散落在宽阔的桥面上,潮湿的空气让这些钢铁的尸骸锈迹斑斑。
她小心翼翼地转动方向盘,在车辆的缝隙间穿行。
同时按了两下喇叭,提醒后方越野车注意路况。
“等我们下了桥……”
秦溪忽然开口,你心里……有没有什么物色好的地方?”
她的目光死死盯着前方一辆侧翻的残骸,缓慢的挪移着方向。
宁芊身体微微侧转,面向驾驶室。
听到秦溪的问话,她抬起头,目光越过头枕投向车窗。
两侧是广阔得没有边际的江面。
江水在阳光下翻涌,反射着耀眼夺目的光斑。
风带着浓重的腥气,拍打在房车的侧窗上。
“鹿人区的话……我不是特别熟悉。”
她顿了顿,似乎在回忆那些早已褪色的画面,“你也知道,我上学的时候,除了跟舍友一块出去聚餐,基本就是在学校画画速写、散散步……”
她的目光落在江心,思绪却飘向了虚空,“真说起来的话,我恐怕也就去过几个商场看电影。”
秦溪操控着车辆,小心地绕开一堆麻袋,眉头微蹙。
“巧了么……”她带着一丝自嘲的苦笑,“我基本上也不怎么出门,天天加班,感觉我考上温南大学留在这里工作后,基本上就是两点一线,出租屋……学校,后面住进学校分的教师公寓后,那更是没什么活动了。”
她的话音落下,驾驶室里陷入一片沉默。
引擎的轰鸣填补着空白。
两人都有些尴尬地意识到,她们这对这片阔别已久的故土,竟然都如此陌生。
落脚点有些渺茫。
沉默包裹着思绪,让气氛像是陷入了一片泥沼。
“我…有个主意。”
林馨的声音忽然响起,打破了这片凝滞。
秦溪和宁芊几乎同时将目光转向她,“什么?”
林馨将手中几片薯片放回皱巴巴的包装袋,搁在中控台上。
她转过身,看向通道里的宁芊,“芊芊,你还记得我们最后去看电影的那个商场吗?就是那个。”
宁芊的瞳孔微微收缩,随即点了点头。
那段记忆并不久远,像是隔着一层毛玻璃,模糊而温暖。
林馨得到确认,语速加快了一些,“我记得很清楚!那个商场所在的步行街下面,是有一个地下服装市场!空间很大!我之前有段时间经常去那里淘衣服,里面的结构非常复杂,光是大的出入口我就记得有七八个,弯弯绕绕的小通道更多。过去听人说,那个地下空间最早可能是作为防空洞建造的,后来才改成了市场。里面的卷帘门都是加厚的,有些通道口还有那种老式的、非常沉重的升降铁门,看着就挺厚实!”
她越说越觉得可行,语气也越发肯定,“我觉得那个地方非常适合躲藏!首先空间够大,足够我们这么多人活动,甚至还能划分区域,其次结构复杂,出入口多,万一有什么情况,也方便转移。”
“再者,那些厚实的门多少能提供一些防护!总比地面上的小门强!”
宁芊和秦溪消化着她的话,眼神亮了起来。
宁芊在脑中快速勾勒着她形容的结构。
秦溪一边开车,一边思考着可行性。
“我也赞同。”
一个带着鼻音的声从通道传来。
李倩不知何时已经抬起了头,脸上泪痕未干,但眼神里的那份脆弱被一种坚毅暂时压了下去。
她站直了身体,用力抹了一把脸,声音沙哑。
“那个商业步行街的地下……我也去过一次。确实……和林馨说的一样。而且我记得,市场深处还有几家卖日用品的店铺,虽然现在估计什么都没了。”
她看向林馨和宁芊,眼里带着一种肯定。
她的话像一颗定心丸。
秦溪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她从中控台上的薯片袋里夹出一片,塞进嘴里用力咀嚼着,感受着咸味的口感。
“行!”她干脆利落地拍板。
“那就去那里看看!路线……”
她看向林馨,又看看李倩,“你俩记得吧?”
“记得。”林馨立刻点头,伸手关掉了播放着末世前肥皂剧的屏幕,映出此刻专注的表情。
“我给你指路。”
她的目光投向挡风玻璃外,那座庞大得的钢铁桥梁正被缓缓抛在身后。
桥的尽头,是那片笼罩在未知中的、名为鹿人区的死城。
而他们的目标,是深藏在那片废墟的、复杂的地下“迷宫”。
车轮滚滚向前,碾过桥面。
驶向一行人新的终点。
两小时的枯燥行驶,眨眼即逝......
房车碾过铺满枯黄的街道。
闯入了一幅被自然干涸后静止的油画。
昔日繁华的鹿人区,此刻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破败。
还有失去生机的寂静。
曾经熙攘的步行街,如今被大片大片空洞的商铺和倾颓的建筑取代。
无数的玻璃幕墙支离破碎,留下黑漆漆的内部,诱惑着活物来探索。
车轮下,枯萎的枫叶和梧桐被卷起,翻滚、盘旋,下了一场永不停歇的、枯黄的雪。
落叶,簌簌地拍打着车身,发出干燥的轻响。
林馨的脸颊贴着车窗,呼出的气在玻璃上晕开小片模糊的雾。
她的指尖指向前方一个被堵塞了大半的路口,“这里……右拐。”
秦溪依言放缓了车速,方向盘在手中转动。
房车在错综复杂的迷宫中小心翼翼地掉头。
前方,三辆烧得只剩下骨架的汽车残骸,以一种扭曲的姿态挤压在一起,焦黑的金属扭曲变形,昭示着末日发生的惨烈撞击。
空气中残留着若有似无的、塑料融化的刺鼻,混着无处不在的尘埃。
林馨的身体向前探去,几乎将脸都贴在了车窗。
她的目光凝固在右侧一家商铺的门脸上。
黄色的招牌被厚尘覆盖,但“chiik”几个字依然透出些许轮廓。
敞开的玻璃门上,泼溅着大片大片干涸的血渍,勾勒出无声的死亡。
门口,一个蓝色的、写着“请有序排队”的立牌歪斜地倒在地上,埋在枯叶里,像一个凝固在琥珀中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