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着两日，舒兰都陪着胤禛在兵部衙门忙到深夜。驿传改制的方案已经初步拟定，但真要到推行的时候，果然遇到了阻力。
这日傍晚，舒兰正在书房整理文书，胤禛沉着脸从外头进来，随手将一份奏报扔在案上。
车驾司那些人，真是冥顽不灵。说什么祖制不可违，驿传规制是太祖皇帝定下的，动不得。
舒兰放下手中的笔，起身替他斟了杯茶：王爷先消消气。祖制是死的，人是活的。再说了，太祖皇帝定下规制的时候，可没想过如今西北军情如此紧急。
胤禛接过茶盏，指尖因用力而微微发白：那车驾司郎中李德全，仗着是三朝老臣，当着众人的面顶撞本王。
舒兰闻言，眼中闪过一丝了然。走到胤禛身后，轻轻替他揉着太阳穴：李大人年纪大了，思想守旧也是难免。不过...
顿了顿，声音放得更轻：我听说李大人的公子前些日子在赌坊欠了不少银子，如今债主天天上门讨债。李大人为官清廉，怕是正为这事发愁呢。
胤禛挑眉看她：你的意思是...
明日我备些薄礼，去李府走一趟。舒兰微微一笑，总不能看着老臣为家事所困。
第二日一早，舒兰便带着备好的礼物去了李府。果然如她所料，李府门前围着几个彪形大汉，正大声叫嚷着还钱。
李德全亲自出来迎她，脸色很是难看：劳烦福晋亲自登门，老臣惭愧。
李大人言重了。舒兰含笑还礼，王爷常说李大人是三朝元老，为朝廷鞠躬尽瘁。如今府上遇到难处，我们岂能坐视不管？
示意随从将那几个讨债的请到偏厅，又命人奉上准备好的银票。
这些全当是给令郎应急。舒兰语气温和，年轻人难免行差踏错，好生教导便是。
李德全看着桌上的银票，老脸涨得通红：这...这如何使得...
李大人不必推辞。舒兰浅浅一笑，其实今日前来，还有一事相求。
她将驿传改制的方案细细说与李德全听，特别强调了这对西北军务的重要性。
老臣明白王爷和福晋的苦心。李德全长叹一声，只是这驿传规制沿袭百年，若要改动，恐怕会引起其他衙门的非议。
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法。舒兰正色道，皇上将西北军务交给王爷，就是信任王爷能排除万难。李大人若是能助王爷一臂之力，皇上面前，王爷自然会为大人美言。
这话说得委婉，但李德全何等老练，立即听出了其中的深意。他沉吟片刻，终于缓缓点头：既然是为了西北军务，老臣...愿助王爷一臂之力。
从李府出来，已是日上三竿。舒兰正要上轿，却见胤禛的马车停在街角。她快步走过去，车帘掀起，露出胤禛含笑的眉眼。
事情办得如何？
舒兰钻进马车，在他身边坐下：李大人已经答应了。不过...
故意卖了个关子，直到胤禛挑眉看她，才笑道：不过李大人说，要请王爷答应他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他说改制可以，但要王爷保证不裁撤车驾司的老人。舒兰抿嘴一笑，这位李大人，倒是个重情义的。
胤禛闻言，眼底泛起笑意：这个自然。本王原本也没打算裁人，只是要调整职司罢了。
马车缓缓行驶在青石板路上，两人并肩坐着，气氛温馨。
今日辛苦你了。胤禛忽然道。
舒兰歪头看他：王爷什么时候也学会说这些客套话了？
不是客套。胤禛握住她的手，指尖轻轻摩挲着她的掌心，这些年来，若不是你在一旁相助，许多事不会这么顺利。
他的指尖带着薄茧，触感粗糙却温暖。舒兰心头一暖，反手握住他的手指：夫妻本是一体，何必说这些。
回到王府，已是午膳时分。两人刚用完膳，苏培盛就来禀报，说年羹尧从西北派人送来了军报。
胤禛立即起身要去书房，舒兰却按住他：王爷稍等。
转身取来一个锦盒，里面装着她这几日整理的西北地图和驿传路线图。
这是我根据兵部旧档重新绘制的，将图纸铺在桌上，标出了所有驿站的分布，还有往年军报传递的时间。
胤禛仔细看着地图，眼中闪过惊喜：你何时准备的这些？
就这两日闲时画的。舒兰指着一条用朱笔标出的线路，我觉得这条线路可以优化。若是从这里绕道，虽然多走二十里，但能避开一段险峻山路，反而能节省时间。
胤禛凝神细看，不住点头：确实如此。你这个发现很重要，我这就让人重新测算。
他立即召来幕僚，将舒兰的发现告知众人。一时间，书房里又忙碌起来。
舒兰悄悄退到外间，吩咐厨房准备茶点。她知道，今夜又要熬到很晚了。
果然，直到月上中天，书房里的讨论还未结束。舒兰亲自端着参汤进去，见胤禛正与幕僚们激烈争论着什么。
...若是按照这个方案，至少要三个月才能完成改制，西北等不了那么久！一个幕僚激动地说。
可是仓促行事，只怕会引起各州县的反抗...另一个幕僚反驳道。
舒兰将参汤放在胤禛手边，轻声插话：其实，未必需要全面铺开。
众人齐齐看向她。
我们可以先选几个重要的驿站试点。舒兰指着地图上的几个点，比如从京城到西北的这条主线，先在这几个大站推行新制。若是效果良好，再推广到其他线路。
胤禛眼睛一亮：这倒是个稳妥的法子。
而且，舒兰继续道，我们可以给这些试点的驿站一些优待，比如增加饷银，或是给予其他奖励。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幕僚们面面相觑，终于有人点头：福晋这个法子，确实可行。
等幕僚们都退下，已是三更时分。胤禛揉了揉发胀的额角，脸上却带着释然的笑意。
今日多亏了你。他接过舒兰递来的参汤，轻轻握住她的手腕，若不是你，这件事还不知道要争执到什么时候。
舒兰在他身边坐下，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口参汤：我不过是出了个主意，真正要做事的还是王爷。
烛光下，她的侧脸柔和美好。胤禛忽然想起多年前，他们刚成婚时的样子。那时的她，还是个会因他一个眼神就脸红的小姑娘。如今却已经能与他并肩而立，共同面对朝堂风云。
等这些事忙完，他忽然道，我带你去香山住几日。
舒兰惊讶地抬眼：王爷怎么突然想起这个？
记得你去年说过，想去看香山的红叶。胤禛唇角微扬，今年错过了时节，明年一定补上。
简单一句话，却让舒兰心头泛起涟漪。她不过随口一提，他却记得这样清楚。
她轻声应着，眼角微微湿润。
窗外月色正好，清辉洒满庭院。书房里烛火摇曳，映着两人相依的身影，温暖了这漫漫长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