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十一点的西郊，寒风卷着枯草碎屑，打在临时办公点的木屋门板上，发出“沙沙”的轻响。木屋里，煤油灯的光晕圈出一片温暖的区域，桌上堆满了泛黄的图纸、写满数字的报表和一卷卷用麻绳捆着的物资清单——最上面那张“模块预制进度表”上，红笔标注的“180\/500”旁画着一个小小的对勾，却没驱散艾伦眉宇间的疲惫。
他揉着发胀的太阳穴，指尖划过“物资损耗统计”：因之前汉考克送来的劣质钢材，10个了望塔模块被迫返工，多耗了5根松木、3张铁皮，还耽误了大半天工期。桌上的搪瓷杯里，露西傍晚送来的咖啡早已冷透，杯壁凝着一圈褐色的渍痕，旁边的玉米饼也硬了，他却顾不上吃——还在盘算怎么从后续的物资里匀出损耗，确保500个单元按时完工。
“吱呀”一声，木屋门被轻轻推开，一股带着夜露寒气的风钻了进来，吹得煤油灯的火苗晃了晃。莉莉安闪身进来，身上的深色斗篷还沾着细碎的霜花，她反手关紧门，快步走到桌前，手里攥着一张折叠得紧实的纸条，脸色是艾伦从未见过的凝重。
“艾伦少爷，”她没像往常一样汇报情报队的巡逻情况，而是直接压低声音，几乎贴到艾伦耳边，“我查到了汉考克多次刁难你的真正原因——他不是在‘考验’你，是有私心，还跟亨利私下勾结，挪用军方物资倒卖赚钱。”
“什么？”艾伦猛地停下手里的笔，抬头看向莉莉安，眼神里满是震惊，随即又涌上一丝了然——之前的钢材克扣、谣言散布、验收时的鸡蛋里挑刺，这些看似“军方严谨”的行为，瞬间有了更阴暗的解释。
莉莉安将纸条摊在桌上，上面用密密麻麻的暗号写着几行字——这是情报队专用的密码，避免被外人看懂。她指着其中一行，逐字解释：“情报队跟踪亨利快一周了，发现他每个月都会去‘黑松酒馆’的包间见汉考克，每次都带着一个沉甸甸的布包——我们的人偷偷看过，里面全是金币，大概有五百美元，相当于普通工人两年的工资。”
“这些钱是怎么来的？”艾伦追问，手指轻轻按压着纸条上的暗号，指尖有些发凉。
“来自倒卖军方的优质物资。”莉莉安从怀里掏出一份折叠的复印件，展开后是军方的“物资采购与损耗记录”，“你看，上个月军方采购了一千张2.5毫米厚的铁皮，记录上写着‘运输途中损毁四百张’，实际这些铁皮根本没丢，被汉考克转给了亨利。亨利把它们以高于军方定价三成的价格，卖给了查尔斯顿附近急需建材的种植园，赚了一大笔差价，然后跟汉考克分成。”
她指着记录上的“损耗”栏，语气带着愤怒：“给我们送的1.8毫米薄铁皮，就是亨利用低价从劣质供应商那收来的，充作‘合格物资’送到工地——既掩盖了倒卖的痕迹，又能借‘物资不合格’刁难你，要是你撑不住放弃项目，他们还能把责任推给‘模块化技术不行’，再把项目交给跟他们勾结的传统施工队，赚更多钱。”
艾伦拿起那份采购记录，指尖划过“2.5毫米铁皮”“运输损毁”的字样，心里像被一块石头堵住——原来之前的所有刁难，都不是出于军事考量，而是怕他的项目顺利推进，暴露物资倒卖的猫腻。他一直以为妥协能换得进度，现在才明白，在贪婪的私心面前，妥协只会让对方得寸进尺。
“之前我还纳闷，汉考克明明认可了技术，却总在物资上卡我们，”艾伦放下记录，走到铁炉旁添了一块柴火，火苗“噼啪”一声窜起，映亮他眼底的冷光，“现在终于清楚了——他怕我们做得太好，怕我们发现物资的问题，更怕我们挡了他和亨利的财路。”
莉莉安点头：“要是我们的模块化项目大规模推广，军方会更依赖预制模块，物资采购量会更大，汉考克和亨利能倒卖的空间也更大——但他们又怕我们掌控技术，脱离他们的控制，所以一边用项目吊着我们，一边不断刁难，想让我们永远‘听话’。”
艾伦沉默了片刻，之前“被动应对”的思路彻底被推翻。他转过身，看向莉莉安，语气坚定：“单纯解决问题没用，这次解决了钢材，下次他还会在螺栓、防腐漆上动手脚。必须抓住他的把柄，跟他形成制衡——让他知道，我们能帮他掩盖猫腻，也能让他身败名裂。这样他才不敢再随意刁难，甚至会主动配合我们推进项目。”
“直接揭发他不行吗？”莉莉安问，“我们手里已经有采购记录的复印件，只要交给军方高层，汉考克肯定会被问责。”
“不行。”艾伦摇头，走到桌边，指着防御规划图上的五个据点，“现在离北方军南下只有一个月左右，要是揭发汉考克，军方肯定会派新将领接手。新将领不了解模块化技术，可能会要求重新评估，甚至推翻现有方案，工期只会更紧张。而且新将领未必比汉考克好打交道，说不定会有新的刁难。”
他顿了顿，继续分析：“最好的办法，是拿到足够的证据，跟汉考克‘谈判’——我们不揭发他的倒卖行为，甚至可以帮他‘完善’损耗记录，让他的猫腻更隐蔽；他则要保证给我们合格的物资，不再故意挑刺，甚至在后续项目中给我们便利。这样对双方都有利，也能确保当前的工事按时完工。”
莉莉安眼睛一亮，立刻明白了艾伦的思路：“这是最稳妥的办法，既不影响眼前的项目，又能为以后的合作铺路。我们需要哪些证据？”
“三类核心证据。”艾伦拿起笔，在纸上列出清单：
第一，交易实证。要拍到汉考克和亨利在酒馆交易的照片，录下他们的谈话，证明两人的利益勾结；还要跟踪亨利的运输车队，拍到优质物资从军方仓库运到亨利商铺的全过程，坐实“截留倒卖”的事实。
第二，证人证言。找到被汉考克停职的前副官戴维斯——他之前因收受贿赂被停职，对汉考克肯定不满，要是能让他提供汉考克倒卖物资的证词，会更有说服力；另外，军方仓库的管理员肯定知道物资假账的内情，他可能是被汉考克胁迫的，只要能保证他和家人的安全，或许能让他交出假账记录。
第三，物资证据。让老约翰对剩余的劣质钢材、铁皮做详细的质量检测报告，标注“与军方采购标准严重不符”，再保留之前返工模块的残骸，作为“物资问题导致损失”的实物证据——万一谈判破裂，这些能作为我们向军方申诉的依据。
莉莉安立刻点头，补充道：“我会派情报队里最有经验的汤姆和杰克负责，他们之前跟踪戴维斯时，从没被发现过。不过汉考克警惕性很高，‘黑松酒馆’的包间可能有暗哨，安装监听设备和拍照时要格外小心，最好趁凌晨酒馆没人的时候行动。”
“还有，”艾伦提醒，“行动要绝对隐秘，不能让汉考克察觉我们在调查他。他现在还没把我们当成‘威胁’，只是觉得我们‘好拿捏’，要是让他知道我们在查他的猫腻，他肯定会狗急跳墙，直接暂停我们的项目，甚至对我们的人动手。”
两人约定，十天内完成所有证据的收集，拿到关键材料后再制定具体的谈判计划。莉莉安将纸条和采购记录复印件收好，又叮嘱了几句情报队的部署，便起身离开——她要赶在凌晨前安排好跟踪和监听的任务。
木屋又恢复了安静，只剩下煤油灯的火苗和铁炉里柴火的“噼啪”声。艾伦拿起那份采购记录，指尖在“运输损毁”四个字上反复划过，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疲惫，只剩下冷静的算计。
次日凌晨三点，西郊的雾气还没散去，汤姆和杰克就伪装成搬运工，推着一辆装满柴火的手推车，来到了“黑松酒馆”后门。他们趁着酒馆伙计打扫包间的间隙，悄悄溜进亨利和汉考克常用来交易的包间，将一个用空心木管做的微型监听设备藏在了桌腿里——设备用钟表发条驱动，能连续录音四十八小时，足够捕捉到一次完整的交易谈话。
与此同时，另外三名情报队员驾驶着一辆不起眼的农用马车，远远跟在亨利的运输车队后面。车队从军方仓库拉走了一批“标注为损耗的优质钢条”，没有运往任何工地，而是直接驶向了亨利在萨凡纳城区的商铺。队员们用暗箱相机，在夜色中拍下了车队进出仓库、卸货的全过程——虽然照片有些模糊，但能清晰辨认出仓库门口的军方标识和亨利商铺的招牌。
老约翰也按计划开始了质量检测。他将汉考克送来的劣质铁皮和福特帮忙弄到的2.5毫米优质铁皮放在一起，用厚度仪、硬度仪逐一测试，还做了抗冲击实验——劣质铁皮在铁锤的轻击下就出现了凹陷，而优质铁皮完好无损。他在检测报告上详细记录了每一项数据，标注“劣质铁皮不符合军用标准，无法用于防御工事”，还让雅各布等两名技术助手签字作证，确保报告具有法律效力。
傍晚，莉莉安将跟踪照片和监听设备的工作状态汇报给艾伦。照片里，亨利的车队正从军方仓库拉着钢条离开，仓库管理员在门口签字放行，神色慌张；监听设备传来的声音里，能听到酒馆伙计打扫的动静，一切正常。
“戴维斯那边还在犹豫，”莉莉安说，“他怕揭发汉考克后被报复，毕竟汉考克在军方的人脉很广。仓库管理员的家人被汉考克派人‘保护’着，其实是监视，他不敢轻易开口。”
“给戴维斯一点时间，也给一点甜头。”艾伦看着照片，嘴角露出一丝冷意，“告诉他我们手里已经有运输车队的照片，他配合与否，决定了他以后能不能再回到军方。至于仓库管理员，让情报队先查清他家人的位置，确保能保护他们的安全，再跟他谈。”
深夜的木屋，煤油灯依旧亮着。艾伦将调查进展记录在笔记本上，标注“证据获取进度：30%，重点突破证人”。窗外的月光洒在桌上的模块化设计图上，“木钢结合”的结构清晰可见——这是之前化解钢材危机的智慧，而现在，他需要用更复杂的“博弈智慧”，化解汉考克私心带来的危机。
他心里清楚，这场博弈的最终目标不是“打败”汉考克，而是与他达成一种微妙的平衡。在战争的乱世里，纯粹的正义和妥协都走不远，只有手握筹码的制衡，才能为埃弗里家族争取到稳定的发展环境，让模块化技术真正落地，让家族在战火中站稳脚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