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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波未平与新的线索

皇宫藏书楼的收网行动,虽成功擒杀了墨桑与阿史那,但月奴的安然逃脱,如同在看似平静的湖面下投下了一块巨石,激起的涟漪迅速扩散至整个京城,搅动了深藏在权力核心下的暗流。

皇帝玄凌在御书房内,背对着跪伏在地的大内侍卫统领,面朝悬挂的巨幅疆域图,久久不语。窗外天色晦暗,乌云低压,沉闷的雷声在云层深处滚动,一如他此刻翻江倒海的心境。御案上,那份详细禀报月奴逃脱过程的奏折,仿佛带着无形的尖刺,灼烧着他的指尖与理智。

“身形如鬼魅……拂尘轻摆,便融入雨夜,踪迹全无……”玄凌低声重复着奏折中的字句,每一个字都像是一记重锤,敲打在他作为帝王的尊严与安全感上。他猛地转身,眼中寒光迸射,平日里温文尔雅的面容此刻因震怒而显得有些扭曲,“废物!朕耗费重金,养着你们这些大内精锐,布下所谓天罗地网,竟让一个女子,在众目睽睽之下,如同戏耍孩童般来去自如!朕的颜面何存?皇城的安危何在?!”

他的声音并不高,却带着雷霆万钧的压迫感,在空旷而肃穆的御书房内回荡,震得角落鎏金香炉里袅袅升起的龙涎香都仿佛紊乱了一瞬。地上跪着的侍卫统领,官袍的后背已被冷汗彻底浸透,紧紧贴在皮肤上,额头死死抵着冰凉的金砖,连大气都不敢喘,更遑论辩解。

“息怒?你让朕如何息怒!”玄凌抓起案上一方上好的端砚,似乎想狠狠砸下,但最终只是重重顿在桌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墨汁飞溅。“那月奴,她今日能视皇宫守卫如无物,闯入藏书楼,他日是否就能如入无人之境,潜入朕的寝宫?此等奇耻大辱,此等心腹大患,你让朕息怒?!”

他胸膛剧烈起伏,强行压下那几乎要破体而出的杀意,目光如冰冷的刀锋,扫过侍卫统领和一旁噤若寒蝉的秉笔太监,一连串的命令如同冰珠砸落,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传朕旨意:即刻起,京城戒严等级提升至最高,九门紧闭,许进不许出,胆敢擅闯或抗命者,无论身份,立斩不赦!着禁军副统领亲自带队,抽调精锐,对城内所有客栈、酒肆、货栈、车马行、戏园子,乃至各王公大臣、勋贵外戚的别院、庄园、私宅,进行拉网式排查!重点是所有西域面孔,以及近三个月内,不,半年内入京的所有外邦人士,包括使团成员、商队护卫、杂耍艺人,一个不漏!务必查明身份来历、入京目的、接触人员,若有丝毫可疑,不必请示,立即收押,移交诏狱严加审讯!”

“宫内,由大内总管亲自坐镇,加派双倍,不,三班暗哨,十二时辰轮值,交叉巡视。所有宫苑,包括东西六宫、冷宫、废弃殿宇、御花园的每一处假山密林、太液池的每一艘画舫小岛、甚至各宫水井、密道出口,给朕一寸一寸地搜!翻个底朝天,也要把那妖女的藏身之地给朕挖出来!连一只可疑的飞鸟、一只异常的老鼠都不能放过!”

“再令京兆尹,协同五城兵马司,严查城内所有药铺、香料铺、胭脂水粉店,但凡涉及西域香药、或是配方奇特、来源不明的香料买卖,一律登记造册,店主、伙计分开盘问,核对账目,若有隐瞒或 discrepancy,以同谋论处!”

“还有,”玄凌的目光最终钉在侍卫统领身上,森然道,“给朕彻查!月奴是如何精准得知藏书楼西苑阁内有那份伪造的线索?是她自己推断神机妙算,还是我们这铁桶一般的皇宫里……早就被钻透了窟窿,有了内应?”最后“内应”二字,他咬得极重,带着浸入骨髓的寒意与杀机。

侍卫统领浑身剧颤,重重叩首,额头触及金砖发出清晰的声响:“臣……臣遵旨!定当竭尽全力,追查到底,绝不敢有丝毫懈怠,绝不姑息任何可疑之人!”

旨意如同插上了翅膀,迅速传出宫闱,化作一道道冰冷的指令,注入京城的血脉之中。原本因前次风波尚未完全平复的京城,仿佛被投入滚油的冰块,瞬间炸开了锅。

街道上,铠甲鲜明、刀枪林立的禁军士兵五人一队,十人一组,迈着沉重而整齐的步伐,挨家挨户地拍门盘查询问,气氛肃杀得让人窒息。往日繁华喧嚣的东市西市,此刻也变得门庭冷落,商贩们早早收了摊,躲在店铺里窃窃私语,脸上交织着惶恐、猜测与不安。城门处更是重兵云集,想要出城的人群排成了绝望的长龙,接受着兵士极其严苛甚至粗暴的检查,行李被翻得底朝天,稍有疑问或拖延便被如狼似虎的兵士扣下,拖到一旁,哭喊声、争辩声、呵斥声混杂在一起,怨声载道却又人人自危,敢怒不敢言。

皇宫之内,更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太监宫女们行走间无不低着头,缩着脖子,步履匆匆,交换着惊恐的眼神,生怕一个不慎,说错一句话,走错一步路,便被那无形的漩涡卷入万劫不复的深渊。一种令人窒息的高压,如同厚重的乌云,沉沉地笼罩在紫禁城的每一个角落,也压在每一个人的心头。

女医学堂内,虽然高墙在一定程度上隔绝了外界的喧嚣与混乱,但流珠却能清晰地感受到那弥漫在空气中的、几乎凝成实质的紧张与不安。她站在自己理事的偏厅窗前,窗外是悉心打理的药圃,初夏的生机在草木间流淌,薄荷、紫苏、金银花在微风中轻轻摇曳,散发出清苦与甘甜交织的独特气息。然而,她的目光却穿透了这片宁静的绿意,落在了更远、更深的、被迷雾笼罩的未知之处。

月奴的逃脱,既在她的预料之中,又在她的期望之外。她预料到此女绝非易与之辈,定然留有后手,却未曾想其难缠、诡异至此,竟能在那等严密布防下全身而退,甚至连一丝有用的线索都未曾留下。这无疑是一个响亮的耳光,狠狠扇在了己方脸上,也彻底宣告了双方之间那层薄薄的、维持着表面和平的窗户纸被彻底捅破。局势已从暗中的试探、布局与博弈,急转直下,进入了近乎明面的、你死我活的对抗阶段。

那个始终隐藏在重重迷雾之后,只露出冰山一角的“主人”,其掌控的组织底蕴之深厚,手段之狠辣诡异,成员之难缠,远超她最初的想象。月奴此番逃脱,无异于放虎归山,下一次来自暗处的袭击,只会更加猛烈、更加刁钻、更加防不胜防。或许,此刻就有一双甚至无数双眼睛,正透过这重重雨幕,冷冷地注视着女医学堂,寻找着下一个致命的突破口。

“绘春,”流珠转过身,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风雨欲来前的凝练与不容置疑的决断,“传我的话,学堂即日起,实行最严格的战时管控制度。外围所有明岗暗哨,人手增加一倍,巡逻间隔缩短至半柱香,交叉巡视,不留死角。内院增设三处流动岗,位置由影七亲自设定,每岗必须两人以上,携带响箭与示警烟火,随时待命。所有学员,非必要不得离开学堂范围,暂停一切非紧急的外出采风、义诊活动。若因特殊情况确需外出,必须至少两人以上同行,并经常嬷嬷与我两人亲自审核批准,且需有护卫随行。所有日常采购事宜,固定由张嬷嬷和李管事两人负责,进出必须接受严格检查,货物需逐一查验,防止夹带。”

“是,县主。”绘春肃然应道,脸上写满了担忧,她深知事态严重,不敢有丝毫怠慢。

“还有,”流珠走到书案边,略一沉吟,提笔蘸墨,在一张素笺上快速写下一张药方,“按这个方子,去库房取药,然后你亲自带两个可靠的、口风紧的丫鬟,到西厢的僻静制药间,将配置好的药粉研磨均匀,分装好。入夜后,你带影七手下的两个心腹,秘密行动,将这些药粉,均匀地、不露痕迹地撒在学堂所有围墙根下、屋顶檐角、排水沟渠、以及各条小径两旁的草丛、花圃之中。记住,务必要做到隐秘、均匀,绝不能让人看出人为布置的痕迹。”

绘春双手接过药方,只见上面写着曼陀罗花(微量,需特殊炮制)、闹羊花、醉鱼草、蟾酥、乌头碱(微量)等几味药材,都是带有强烈麻痹、致幻或刺激性的药物,经过流珠独特的配伍和剂量控制,研磨成极细的粉末,虽不致命,但足以让夜间潜入者嗅觉受刺激、皮肤产生灼痒或麻痹感,甚至产生短暂幻觉,从而暴露行踪或丧失部分行动能力。“奴婢明白,定会小心办理。”她将药方仔细折好,贴身收起,匆匆离去安排。

流珠又唤来如同影子般守在门外的影七,吩咐道:“影七,学员、教习、仆役的所有名册,需要再次进行最严格的交叉审查,特别是近半年,不,近一年内新加入的所有人,无论身份高低,包括那些负责采买、洒扫、厨房帮工的低等仆役,他们的籍贯、来历、家庭成员、入京后的行踪、与外界接触情况,我要知道得清清楚楚,形成详细的档案。哪怕只有一丝一毫的疑点,比如籍贯模糊、经历空白、近期行为异常、与不明人员有过接触等,都要重点标注出来,暗中安排可靠人手进行监视,记录其言行举止。”

“属下遵命。”影七抱拳领命,眼中精光一闪,压低声音,“县主是担心……我们内部,可能早已被渗透,有内鬼作祟?”

流珠轻轻颔首,眸光深邃如寒潭,映照着窗外渐沉的暮色:“月奴对我们,无论是行动规律、内部布局,甚至一些看似隐秘的安排,似乎都过于了解了。上次密道之事,此次藏书楼之局,都透着蹊跷。若非她真有未卜先知之能,那便是我们身边,有她,或者说有她背后组织的‘眼睛’和‘耳朵’。不得不防,宁可错查,不可错漏。”

“属下明白!这就去安排,定会细查到底!”影七神色凛然,转身悄无声息地离去,如同融入了阴影之中。

流珠独自留在偏厅,窗外,雨不知何时又渐渐沥沥地下了起来,敲打着屋檐窗棂,发出单调而冰冷的声响。她揉了揉有些发胀的眉心,连日来的殚精竭虑、步步为营,让她精神始终处于高度紧绷的状态,感到一丝深深的疲惫,但更多的,是一种如临深渊、如履薄冰的极致警惕。她知道,自己此刻绝不能有丝毫松懈,一步踏错,可能便是万劫不复。

然而,就在这山雨欲来、风声鹤唳的紧张氛围中,一个几乎被先前一系列激烈冲突所掩盖、险些被忽略的细节,如同黑暗中偶然擦亮的火柴,微弱,却瞬间照亮了被遗忘的角落,引出了一条意想不到的、可能通往更深远迷雾的线索。

那是在重新整理从老太妃宫中查抄的物品时。这些物品因涉及皇家秘辛,特别是老太妃谋逆案关联甚大,之前被封存后,主要由内务府派员进行了粗略的登记造册,并未进行太过细致深入的筛查。流珠总觉得心中不安,似乎遗漏了什么,便在请示过皇帝,得到有限度的许可后,派绘春带着两个绝对可靠、家世清白的丫鬟,在学堂内一间僻静无人的厢房里,再次开启那些贴着封条的箱笼,进行更彻底、更细致的清理,希望能找到任何可能被忽略的蛛丝马迹。

就在一个午后,绘春在清理一个看起来最不起眼的、用来装些陈旧过时首饰、似乎早已被主人遗忘的酸枝木梳妆盒时,她的指尖无意间触碰到盒底一处极其细微的、与周围木质纹理略有不同的凸起。她心中一动,反复摩挲检查,凭借着一股异于常人的细心和耐心,终于发现了一个制作得异常精巧、几乎与盒底莲花缠枝浮雕完美融为一体的隐秘夹层。夹层的卡扣设计得十分巧妙,若非刻意寻找,根本不可能发现。

绘春屏住呼吸,用一根细长的银簪,小心翼翼地拨开那几乎看不见的卡扣。夹层无声地滑开,里面并非预料中的金银珠宝或机密信函,只有一页对折的、边缘已有些破损、泛着陈年旧纸特有黄褐色的纸笺。纸笺质地普通,似乎只是随手从某本笔记上撕下的一页。

她小心地将纸笺取出,展开。上面的字迹娟秀,依稀能看出书写者良好的教养,但笔划间却带着一种显而易见的急促和潦草之感,与老太妃平日里那份力求完美、雍容华贵的工整笔迹迥然不同,更像是心绪激荡、情绪翻腾之下,匆忙写就,甚至带着些许颤抖。纸上没有称呼抬头,也没有署名落款,只有寥寥数语,墨迹深浅不一,仿佛书写者当时内心正经历着巨大的波澜与挣扎:

“……念彼年幼,体弱多病,万般无奈,托于族中远亲抚养,本以为隐于乡野,可保一世平安,奈何风云突变,祸起萧墙,竟致踪迹难寻,十余年来音讯全无,每每思之,五内俱焚,肝肠寸断……唯留半块螭纹羊脂玉佩为凭,望上天垂怜,冥冥中自有安排,使吾有重见之日……若遇危难,或感迷茫,可往京西七十里,青萝山脚,白杨镇,寻一顾姓老妪,彼或知晓些许当年旧事……然时过境迁,人心难测,江湖险恶,慎之,慎之……”

这页纸笺的内容没头没尾,如同断简残编,充满了谜团。但“螭纹玉佩”、“族中”、“当年旧事”这些字眼,却像一把生锈已久、却依然锋利的钥匙,猛地插入了流珠内心最深、最隐秘的锁孔,试图撬开那扇关于她早已逝去母亲身世之谜的沉重之门。

流珠的母亲,是已故老镇北王的独女,身份尊贵,容貌秀美,性情温婉。然而,关于母亲出嫁前的具体情形,尤其是娘家的情况、族亲何在,老镇北王生前始终讳莫如深,每当流珠问起,总是以“往事已矣,不必再提”或是“你母亲乃孤女,并无亲近族人在世”等语含糊搪塞。王府中的老人,如福伯等,虽然对母亲极为爱戴,但提及母亲的来历,也大多语焉不详,仿佛那是一段被刻意尘封、不容触碰的过往,带着某种难以言说的禁忌色彩。流珠只在母亲留下的、从不轻易示人的妆奁底层,见过半块质地极其温润细腻、雕刻着螭龙纹样(螭龙,一种无角的龙,常寓意美好、吉祥,也隐含隐秘、守护之意)的羊脂白玉佩,玉质上乘,触手生温,雕工古拙大气,显然并非凡品,也绝非寻常官宦人家所能拥有。另外半块则不知所踪,母亲从未提及。她记得很清楚,母亲临终前,气息已然微弱如游丝,却用尽最后力气,紧紧握着那半块螭纹玉佩,眼神复杂难辨,有对她无尽的眷恋与担忧,有深沉的、化不开的忧伤,似乎还藏着一丝难以言说的恐惧与遗憾,千言万语在苍白的唇边徘徊,最终却只是化作一声悠长的、带着无尽怅惘与未竟之语的叹息,终究什么也没能说出口,那双曾经温柔似水的眼眸,在那一刻,充满了令人心碎的迷雾。

这页突然出现在老太妃旧物中的神秘纸笺,会是母亲留下的吗?它为何会藏在与母亲看似并无太多交集、甚至可能分属不同阵营的老太妃的梳妆盒夹层之中?母亲与那位权倾后宫、心思深沉、最终走上谋逆败亡之路的老太妃之间,究竟存在着何种不为人知的关联?是单纯的旧识,还是有着更深层次的、不为人知的牵绊?纸笺上提到的“顾姓老妪”,是否就是解开母亲那神秘身世的关键人物?而这一切看似属于陈年私密的往事,如同沉睡在地底的古老根须,又会否与眼下这个活跃于暗处、手段狠辣神秘的组织、与那能惑人心智的“魂牵”香和尚未露面的“母香”,有着某种不为人知的、千丝万缕的、甚至可能是因果宿命般的联系?

流珠拿着那页轻飘飘的、仿佛一触即碎的纸笺,却觉得重逾千斤,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她感到自己仿佛正站在一个巨大的、不断旋转的、通往未知深处的迷宫入口,眼前的敌人尚未完全明晰,身后却又牵扯出更加久远、更加迷离、更加扑朔迷离的往事。这些新出现的线索,如同暗夜中偶然浮现的、闪烁着幽光的蛛丝,隐隐约约,纤细脆弱,却可能正通往一个意想不到的、足以颠覆她过往认知、甚至撼动当下局势的惊人真相核心。

祠堂异动与深夜探查

就在流珠对着这页突如其来的纸笺心潮起伏,思绪纷乱如麻,反复权衡着是否要立刻顺着这条意外出现的线索追查下去,以及该如何在不打草惊蛇的情况下进行追查之时,另一个完全出乎意料的变故,如同夜枭划过寂静墓园的凄厉啼叫,猛地撕裂了暂时的沉寂,将她的注意力强行拉回到了另一个至关重要却又危机四伏的地点。

这夜,京城的上空再次积聚起浓重的乌云,不久便下起了淅淅沥沥、连绵不绝的初夏夜雨。雨丝不算密集,却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阴冷潮湿气息,敲打着女医学堂的瓦楞和窗棂,发出沙沙的、催人欲睡的声响。学堂内大部分区域的灯火已然熄灭,学员们早已安寝,只有巡夜护卫手中提着的灯笼,在雨幕中晕开一团团模糊而孤寂的光晕,伴随着规律的、踏在水洼里的脚步声,更显夜的深沉与静谧。

然而,就在这夜雨阑珊之时,看守流珠家——已故镇北王府祠堂的老仆人福伯,竟冒着越来越密的雨丝,深一脚浅一脚、浑身湿透、脸色惨白如纸,跌跌撞撞、气喘吁吁地急匆匆赶到学堂,声音嘶哑而颤抖地要求立刻见流珠,说有十万火急之事禀报。

福伯在镇北王府伺候了整整三代人,是看着流珠母亲从小长大的老家仆,后来又亲眼看着流珠出生、牙牙学语,对王府的忠诚毋庸置疑。他年事已高后,腿脚不便,主动请缨去看守相对清静、却也责任重大的祠堂,平日极少离开王府范围,更遑论是在这样的雨夜,不顾年迈体衰,如此仓皇匆忙地赶来。

流珠闻报,心知必有惊天动地的大事发生,否则以福伯沉稳的性子,断不会如此失态。她立刻在灯火通明的偏厅见了他。只见福伯头发花白凌乱,粗布衣衫早已被雨水和冷汗彻底浸透,紧紧贴在瘦削的身躯上,雨水顺着他皱纹纵横、写满惊惧的脸颊不断滑落,与涔涔而下的冷汗混在一起,浑浊不堪。他佝偻着腰,扶着门框,嘴唇哆嗦着,看到流珠的瞬间,老眼之中瞬间涌上了浑浊的泪水,几乎要瘫软下去。

“县主!不好了!老奴……老奴罪该万死!罪该万死啊!”福伯一见流珠,便要推开搀扶他的小丫鬟,挣扎着跪下请罪,被流珠一个箭步上前,用力扶住。

“福伯!别急,别慌!慢慢说,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可是祠堂出了什么事?”流珠心中那股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绕收紧,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最大的平稳和镇定,安抚着几乎魂飞魄散的老仆人,示意绘春赶紧搬来椅子,倒上滚热的热茶。

福伯被按在椅子上,双手颤抖得几乎捧不住茶杯,绘春只好帮他扶着。他喘了几口粗气,仿佛溺水之人刚刚获救,用袖子胡乱抹了把脸上的水渍和泪水,声音依旧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断断续续地道:“是……是祠堂!昨夜……约莫就是子时前后,老天爷也在下雨,比这会儿还大些……老奴年纪大了,起夜……迷迷糊糊的,好像……好像看到祠堂后面,专门供奉夫人(指流珠母亲)牌位的那个小佛堂里,有……有黑影一闪而过!速度极快,就像……就像鬼魅似的,嗖一下就没了!而且……而且老奴好像还闻到一股……一股从来没闻过的、奇怪的香味儿!”

流珠的心猛地一沉,如同瞬间坠入了数九寒天的冰窖,四肢百骸都透出一股寒意!镇北王府如今虽然人丁稀薄,主要靠一些忠仆看守维持,显得有些空荡寂寥,但祠堂乃是供奉先祖英灵、尤其是母亲安息之地,是她心中最为珍视、不容丝毫亵渎的净土与精神寄托!母亲的牌位,更是她寄托无尽哀思与力量的所在。此刻,竟有外人潜入?他们想在那里干什么?搜寻什么?还是想破坏什么?

“福伯,您别怕,慢慢想,仔细说。”流珠强压住心头的惊怒、翻腾的疑虑以及那丝难以言喻的心痛,用力握住福伯冰冷颤抖的手,试图传递一些温暖和力量给他,“您看清楚了是什么人吗?大概多高?是男是女?穿的什么衣服?还有那香味,您再仔细回忆一下,是什么样的味道?和平时佛堂里的檀香有什么不同?”

福伯在流珠沉静目光的鼓励下,努力平复着呼吸,闭着眼睛,皱紧眉头,竭力回忆着那恐怖的一幕,断断续续地,语无伦次地描述着:“天……天太黑了,又下着那么大的雨,佛堂里也……也没点灯,黑漆漆的,老奴……老奴真的没看清模样,就是个黑乎乎的影子,在供奉夫人牌位的那个窗户那边一晃,就……就没了!好像……好像个子不算特别高,有点……有点瘦……是男是女,老奴真的分不清啊!那香味……”

他猛地睁开眼睛,眼中还残留着恐惧:“那香味……老奴活了这么大岁数,也从没闻过那种味道!有点像……有点像庙里烧的檀香,但又不太一样,没那么厚重,有点甜腻腻的,像是……像是熟透了的果子,又带着点花香,可是闻了之后非但不觉得好闻,反而让人心里头发慌,发闷,有点恶心,还有点……有点像药铺里某些药材的味道,但混合在一起,怪得很,邪门得很!老奴当时闻了之后,就觉得有点头发晕,脚下发软,好像踩在棉花上,差点栽倒……要不是扶着墙,恐怕……”

奇怪的香味!又是这种诡异的香味!流珠的神经瞬间绷紧到了极致,脑海中立刻浮现出“魂牵”香,浮现出月奴身上那若有若无的异域香气,浮现出密室中那暗金曼陀罗的花瓣!难道对方的触角,已经不仅仅局限于皇宫和女医学堂,甚至如同无孔不入的毒蛇,悄无声息地伸到了她已故母亲的灵位之前?他们想在那里寻找什么?是与那半块螭纹玉佩相关的线索?还是与母亲那神秘莫测、似乎隐藏着秘密的身世有关?老太妃宫中发现的纸笺,祠堂此刻发生的异动,这两者之间,是否存在某种不为人知的、紧迫的联系?难道母亲留下的秘密,或者说危机,已然迫近?

她立刻意识到,祠堂必须立刻、亲自去查看!一刻也不能耽搁!但此刻京城正在最高级别的戒严之中,夜间出行需要特殊手令,且如此兴师动众,调动大队人马,极易打草惊蛇,若那潜入者或其同党还在暗中窥视,甚至就潜伏在王府之内,反而会暴露自己的行动意图,让对方有所防备,甚至狗急跳墙。

她略一思忖,当机立断,决定双管齐下,既要确保探查的突然性、隐蔽性和有效性,也要做好应对任何突发状况的万全准备。一方面,她让绘春立刻拿着自己的名帖和皇帝之前赐予的、可在紧急情况下便宜行事的金牌,前往京兆尹衙门和负责今夜京城巡防的禁军将领处报备,说明镇北王府祠堂可能遭身份不明、手段诡异的贼人潜入,事关王府先祖安宁与已故母亲遗物,情况紧急,需要她连夜回府查看清点,并请求他们派一队精干人手,身着便服,在王府外围所有可能的出入口、巷道、墙头暗中布控,形成包围,封锁任何可能逃逸的路线,但暂时不要进入府内,以免惊动可能还潜伏在暗处的敌人,等待她的信号再行动。另一方面,她亲自点选影七和另外四名绝对可靠、身手最好、经验最丰富的护卫,所有人都换上紧身的深色夜行衣,以油布包裹兵刃防止反光,携带淬毒的暗器、攀爬用的飞爪百练索、撬锁工具、以及流珠特意准备的清心解毒的丸药、包扎伤口的金疮药和照明用的、光线集中且不易被风吹灭的特制气死风灯,准备连夜冒雨返回镇北王府祠堂,进行一场隐秘而危险的探查。

佛堂暗格与惊心发现

夜雨未停,反而有越下越大的趋势,豆大的雨点密集地砸在青石板上、瓦片上、树叶上,溅起迷蒙的水雾,发出哗啦啦的、震耳欲聋的声响。漆黑的夜幕被厚重的雨幕彻底笼罩,能见度降至极低,几步之外便是一片模糊。空气中弥漫着湿冷的土腥气和植物被雨水击打后散发的清新又略带腐朽的气息。镇北王府那高大的朱门、巍峨的石狮在雨夜中静默矗立,宛如一头被雨水打湿了皮毛、蛰伏着的巨兽,沉默而压抑。只有屋檐下悬挂的几盏特制的、防风防水的气死风灯,在狂风暴雨中顽强地摇曳着,投下昏黄而不断晃动的、如同鬼火般的光晕,在这漆黑的雨夜里,非但不能带来安心,反而更添几分阴森、诡秘与不安。

流珠一行人没有惊动府内其他的仆人,在焦灼等待的福伯的接应下,直接从平日里运送杂物、极少开启、位置也相对隐蔽的西北侧小门悄然进入。府内路径,流珠自幼奔跑嬉戏,熟悉得如同自己的掌纹,即便在如此黑暗的雨夜,凭借记忆和微弱的光线,也能清晰地辨别方向。一行人如同彻底融入夜色的幽灵,悄无声息地穿过几重空旷寂寥、唯有风雨声回荡的院落,绕过早已干涸的荷花池,直奔位于王府最深处、最为幽静也最为肃穆的祠堂区域。

祠堂是一座独立的、略显古朴沧桑的院落,青砖灰瓦,飞檐斗拱,院中几株百年古柏在雨中舒展着墨绿的枝叶,发出沙沙的呜咽。而在祠堂主体的后面,另有一处更为小巧精致、带着江南园林韵味的独立建筑,那便是流珠母亲生前最常待的、用以静修礼佛、寻求内心安宁的场所——小佛堂。母亲性情娴静淡泊,不喜奢华,这里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都是按照母亲的喜好布置,曾留下母亲无数宁静的时光和温柔的气息。母亲去世后,她的牌位便一直供奉于此,流珠每月都会定时来此细心清扫、虔诚上香、静坐片刻,与母亲说说话,这里是她心灵的慰藉之地,是唯一能让她感到母亲并未远去的港湾。

推开佛堂那扇虚掩的、在风雨中发出轻微“吱呀”声的木门(福伯在一旁颤声补充说,白日里他最后一次检查时,明明是从外面用铜锁仔细锁好的,绝不可能虚掩!),一股复杂而诡异的气味顿时扑面而来。其中既有常年燃香留下的、已然浸入木料和墙壁的陈旧檀香气息,这是佛堂固有的、令人心安的底色;但此刻,却混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极其突兀的、正是福伯所描述的、带着甜腻和奇异药味的香气!这异香虽然极淡,仿佛随时会被檀香和雨水的味道冲散,却异常顽固地萦绕在空气里,如同附骨之疽,与佛堂原本庄严肃穆的氛围格格不入,甚至让人产生一种生理上的不适感。

佛堂内部,借着气死风灯昏黄而集中的光线看去,一切似乎都保持着原有的井然有序。几个蒲团整齐地摆放在佛像前的拜垫上,香案擦拭得一尘不染,上面的紫铜香炉、白瓷烛台位置端正,垂挂的明黄色绣莲经幡也纹丝不动。流珠母亲的牌位,依旧安然地、静静地矗立在供桌正中央,在跳动的灯影下泛着幽暗而柔和的光泽,仿佛并未受到惊扰。

然而,这种过分的“整齐”、“安静”和“正常”,在流珠和影七这样观察力极其敏锐、经验丰富的人眼中,反而透露出一种刻意营造的、不寻常的假象。影七立刻打了个谨慎而明确的手势,四名护卫如同心有灵犀,立刻无声地散开,如同训练有素的猎豹,开始从不同角度、利用各种手段,仔细检查佛堂的每一个角落——地面是否有特殊的脚印或痕迹?窗棂是否有新的撬动或摩擦印记?梁柱之上是否有灰尘被碰落的迹象?佛像背后、帷幔深处是否藏有异物?

流珠则径直走到母亲的牌位前,怀着无比复杂、沉重又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悲伤与愤怒的心情,恭敬地跪下,在冰冷的蒲团上,对着母亲的牌位,深深地叩了三个头。心中默念:“母亲,不孝女流珠惊扰您清静了。若有邪佞之辈胆敢亵渎您的安息之地,女儿定当查明真相,将其绳之以法,以慰您在天之灵!若您在天有灵,请保佑女儿,指引女儿,找到线索,破除迷障,勿让奸人阴谋得逞。”然后,她才站起身,目光瞬间变得锐利如鹰隼,开始以专业的、审视的目光,仔细而快速地扫视、检查供桌周围的一切。她的手指轻轻拂过供桌光滑的边缘、雕花的桌腿,感受着上面的纹路、温度和可能存在的微小凹凸。

很快,她发现了不止一处异常。靠近供桌下方的几块深色地砖,虽然大致干净,但在灯光的特定角度下,可以看到边缘处有极其细微的、似乎未被完全擦拭干净的水渍脚印,那脚印的纹路浅而模糊,但与福伯常穿的、底纹粗糙的布鞋底完全不同,更显秀气、纹路也更奇特些,像是某种软底靴。而其中一块紧靠着供桌内侧桌腿的地砖边缘,有一道非常新鲜的、细小的、白色的刮擦痕迹,像是被什么带有硬物的、尖锐的金属或坚硬的东西不小心划过。更重要的是,空气中那丝若有若无、令人不安的异香,经过仔细分辨,似乎也正是从供桌附近散发出来的最为明显、最为集中。

流珠的目光,最终定格在供桌侧面一个不甚起眼的、与桌体融为一体、雕刻着繁复莲花缠枝图案的木质浮雕上。那莲花浮雕做工精致,花瓣层叠,本是寻常装饰,但流珠凝神细看之下,心脏却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跳动,一个尘封已久的记忆碎片,如同被投入湖心的石子,骤然在她脑海中激起了清晰的涟漪。

她记得,那还是在她很小的时候,似乎只有五六岁光景,一个阳光很好的午后,她偷偷跑到佛堂来找母亲,恰好看到母亲独自一人站在供桌前,背对着她,手指似乎就是在这个莲花浮雕上,按照某种特定的顺序和方位,轻轻地、依次按压了几个特定的花瓣,当时她只觉得母亲的动作有些奇怪,并未深思,很快就被母亲发现,温柔地抱开了。这个记忆画面原本早已模糊,沉入脑海深处,此刻,在这个紧张而诡异的氛围下,却变得异常清晰起来!

难道……这莲花浮雕,并非单纯的装饰,而是一个……机关?!

她示意影七和护卫们高度警戒,随时准备应对可能出现的任何突发状况。自己则深吸一口气,摒除脑海中一切杂念,努力回忆着当年那惊鸿一瞥的、极其模糊的顺序和方位。她伸出手指,指尖微微有些冰凉,带着试探性的、极其轻柔的力道,按照记忆中那模糊的印象,依次轻轻按压了那朵莲花浮雕上几个特定的、似乎与周围花瓣略有不同的位置。

“咔哒。”

一声轻微却在此刻寂静的佛堂内显得格外清晰的机括响动,从厚重的、实心的紫檀木供桌下方传来!在众人骤然收缩的瞳孔和屏息的注视下,只见供桌下方那块边缘带有新鲜刮痕的地砖,先是微微向下一沉,约半指深浅,然后伴随着低沉的、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摩擦声,缓缓地、平稳地向一侧滑开,露出了一个仅容一人弯腰通过的、黑黝黝的、向下延伸的、散发着陈腐与异香混合气息的洞口!一股更加浓郁的、混合着陈年霉味、泥土腥气以及那股诡异甜香的冷风,立刻从洞中汹涌而出,吹得流珠手中的气死风灯的火焰一阵剧烈摇曳,光影乱舞,仿佛有无形的鬼魅从中爬出!

果然有密室!流珠的心跳骤然加速,如同擂鼓般狂响,几乎要撞出胸腔。母亲……母亲从未明确告诉过她这个密室的存在!这里面,究竟藏着母亲怎样的秘密?是那些她未能说出口的往事?还是与那螭纹玉佩相关的物件?抑或是……其他更加惊人的东西?

影七艺高人胆大,且职责所在,见状毫不犹豫,率先拔出腰间淬毒的短刃,接过流珠手中的气死风灯,对流珠低声道:“县主,属下先行探查,确认安全您再下来。”说罢,他便小心翼翼地、一步步沿着狭窄、湿滑、布满了青苔的石阶,向下探去,身影很快被黑暗吞噬。

佛堂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剩下外面哗啦啦的雨声和彼此压抑的呼吸声。时间仿佛过得异常缓慢。片刻后,影七的声音从下面传来,带着一丝空洞的回音,打破了沉寂:“县主,下面空间不大,暂时安全,可以下来了。不过……您最好有心理准备。”

流珠定了定神,将另一盏气死风灯调得更亮些,在另一名护卫的贴身护送下,也沿着那湿滑阴冷的石阶,一步步向下走去。石阶不长,只有十来级,下去之后,是一个并不宽敞的密室,约莫只有寻常房间的一半大小,高度也仅容人勉强站立。里面空气混浊,弥漫着浓重的霉味和那股甜腻异香,四壁是粗糙的岩石,没有任何装饰,陈设也极其简单,甚至可以说是简陋——只有一个空空如也的、看起来有些年头的柏木书架,孤零零地立在墙角;以及密室中央,一张看起来同样有些年头、木质却相当贵重的紫檀木小几。

然而,就是这张紫檀木小几上的景象,让流珠的血液几乎瞬间凝固!

只见小几上,赫然放着一个已经被打开了的、里面空空如也的紫檀木长条盒子!那盒子做工十分精致,上面雕刻着祥云仙鹤的图案,木质温润,显然价值不菲,但此刻盒盖却被随意地扔在一旁,内里柔软的明黄色绸缎衬垫被翻得凌乱不堪,显然原本存放在里面的、极其重要的东西,已然被人取走!而在盒子旁边,散落着几片已经干枯、颜色呈现出一种诡异暗金色、形状奇特扭曲、宛如恶魔手指的花瓣!那股令人极度不安的奇异甜香,正是来源于这些花瓣!

流珠蹲下身,强忍着心中的惊涛骇浪和那股甜香带来的轻微眩晕感,小心翼翼地用一方干净的丝帕垫着,拿起一片暗金色的花瓣,凑到灯下仔细辨认。灯光下,花瓣的脉络清晰可见,那暗金色仿佛有生命般流动,带着一种妖异的美感。她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如纸,没有一丝血色,一股刺骨的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

她在太医院的绝密档案库最深处,偶然翻阅过一本前朝遗留的、关于异域奇花与禁忌香药的孤本图谱。那本图谱材质特殊,描绘精细,其中就赫然记载着这种花的详细图样、特性与危害——曼陀罗!而且是经过特殊秘法、以极其残忍苛刻的方式培育而成、颜色呈现出诡异暗金色的异种曼陀罗!据那孤本记载,这种异种曼陀罗,吸纳了某些至阴至邪之地的气息,其毒性之猛烈,致幻、迷魂、乱人心智的效果,更是普通曼陀罗的数十倍,几乎堪称世间迷幻类药物之最,只需微量,便能让人陷入无边幻境,任人摆布,甚至心智崩溃!是炼制某些顶级迷香、控制人心神的邪门香料、乃至进行某些邪恶仪式的关键原料之一,因其危害巨大,动摇国本,前朝鼎盛时期就已明令举国严禁种植、流通和使用,相关的记载也大多被有意识地销毁、封存,只在极少数隐秘的医典、野史杂记或某些隐秘组织的传承中,才可能偶有提及!

是谁?是谁拿走了盒子里原本存放的东西?那会是什么?是母亲留下的遗物?是另外半块螭纹玉佩?还是与母亲身世相关的信物、文书?亦或是……其他更加不可告人的东西?而取走东西的人,又为何要特意留下这几片如此危险、如此诡异、却又如同赤裸裸的挑衅般的暗金曼陀罗花瓣?这究竟是一种警告?暗示他们知晓一切,并且拥有更可怕的力量?还是一个刻意留下的、指向某个特定方向或组织的标记?这暗金曼陀罗,与那“魂牵”香,与那尚未现世的“母香”,又有着怎样的关联?

无数疑问如同沸腾的泡泡,在流珠的脑海中翻滚、炸裂。她感到自己仿佛正站在一个不断塌陷的流沙边缘,脚下的真相正在被迅速抽空,取而代之的是更加深邃、更加黑暗的谜团。

神秘道人与惊人警示

就在流珠对着那空荡荡的盒子、那几片散发着不祥与挑衅气息的暗金曼陀罗花瓣惊疑不定、心乱如麻、思绪如同乱麻般纠缠之际,佛堂入口处,负责警戒的一名护卫突然发出一声低沉而充满极致警惕的喝问:“什么人?!站住!再往前格杀勿论!”

这声厉喝在寂静的、唯有风雨声的佛堂内显得格外突兀、刺耳!如同平地惊雷!

流珠和影七心中同时一凛,瞬间从巨大的震惊与疑虑中挣脱出来,身体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两人如同离弦之箭般,“嗖”地从那令人窒息的密室中冲出。影七手中的淬毒短刃已然横在胸前,另一只手将流珠护在身后,目光如同最敏锐的猎鹰,锐利如电地扫向佛堂门口,全身肌肉紧绷,进入了最高戒备状态。

然而,令人惊愕、甚至感到一丝诡异的是,佛堂门口,并未出现预想中凶神恶煞的刺客、或是鬼祟狡诈的黑影,也没有预料中的刀光剑影或暗器破空之声。

只见蒙蒙雨幕之中,佛堂那扇被推开的门外,不知何时,竟悄然站立着一个身影。

那是一位身穿洗得发白、甚至边缘有些破损的青色旧道袍,须发皆白如雪,面容清癯古朴,眼神却清澈深邃得如同古井的老道士。他手持一柄看似普通的马尾拂尘,静静地站在雨中,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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